波兰和匈牙利的“非自由民主”或“民主倒退”问题折腾不短时间了，在欧盟内部引起较大波澜。本年度波兰和欧盟的司法之争有评论说是波兰“法律脱欧”的开始！如果我们联想一下中东欧国家广泛存在的疑欧主义（如捷克、匈牙利、部分西巴尔干未入盟国）、对多速欧洲的反对（如罗马尼亚、保加利亚）、在具体议题上的反欧（如维谢格拉德集团国家、斯洛文尼亚的反移民主张）等，让人们日益相信中东欧国家对欧盟的“离心”倾向在加剧。 

　　迄今为止，与欧盟已经或可能产生宪法纷争的国家包括波兰、匈牙利和罗马尼亚，这被很多人认为是一种信号，中东欧国家开始挑战欧盟的规范权威性，坚持国家的本土化和自主性，这也给欧盟出了个难题，到底怎么解决问题。 

　　仔细审视近些年来中东欧部分国家的所谓“反欧盟”的具体举动，其核心是中东欧国家寻求对欧盟的自主但并非脱离，脱欧的风险目前暂时可以排除。有了这个底限判断，欧盟就应该明确问题的主要矛盾和工作的主要方向，应该从制度设计本身以及把中东欧问题作为“人民内部矛盾”来加以解决。 

　　中东欧国家之所以脱离不了欧盟，首先是这些新入盟国本身对欧盟事业是支持的，当初回归欧洲、加入欧盟的初心没有变化，只是具体诉求发生了变化或者说增多了。中东欧国家已经成为欧盟的一部分，脱离成本非常之高。中东欧还是欧盟内部的“吸奶水者”而不是英国这种“净贡献者”，英国脱离欧盟的原因之一是民众质疑为什么拿英国纳税人的钱去接济中东欧国家，因此，作为“受益者”的中东欧和作为“受伤害者”的英国在对待欧盟态度上有着天然不同。欧盟记住了英国脱欧的教训，不可能让这种事件在不同的时间跨入同一条河，英国脱欧对欧盟一体化产生的“反向推力”是存在的，欧盟也意识到必须加强团结、防止政治黑天鹅情况再度发生。 

　　从历史经验看，欧洲一体化进程中类似法治纷争这样的问题不是第一次出现，对立双方寻求妥协并从技术细节上来解决法律矛盾是最有可能的结果。 

　　但我们必须要注意的是，欧盟内部东西欧之间已有的天然隔阂在中东欧国家入盟近20年来，非但没有缓解反而有扩大的迹象，这是欧盟需要真正关注的，它有可能是一副慢性药，渐进引爆欧盟内部分裂问题。 

　　这其中的核心表征是东西欧之间对事关欧盟发展命运的核心议题的不同看法代沟越来越大。双方对难民问题有不同理解并产生诸多矛盾，正如保加利亚学者伊万·克拉斯特耶夫（Ivan Krastev）在其名著《欧洲的黄昏》中所强调的核心观点：移民可能毁掉欧洲未来，这种声音也代表了不少中东欧国家的看法，也是它们反移民的根源；而对老欧洲来说，接纳移民是一个道德问题和政治正确问题，尚无法纳入事关欧洲生死存亡的议程来解决。对一些核心议题的矛盾和看法还有很多，如战略自主（尤其是安全领域）问题、能源安全和转型问题、超国家主义和政府间主义的分歧等，这些问题对欧盟未来发展至关重要，但东西欧之间的分歧依然很大。 

　　在这种情况下，中东欧国家可以做很多事情来影响欧盟的未来发展，而东西欧结成真正意义上的伙伴关系是第一步。老欧洲应该消解在欧盟内部长期隐性存在的“西欧中心主义”，新成员国希望看到更多自身的偏好反映在欧盟的决定中，没有人愿意永远做规则的遵守者。欧盟扩大并不是简单的东西欧重聚，而应是东西两部分共同努力来塑造一个“新欧洲”，在此背景下，中东欧的规则塑造能力和话语权应该得到充分尊重，尊重的前提就是东西之间应该是在关键议题上的平等伙伴关系，而不是连带着更多的条件。 

　　中东欧国家也有自身应反思的问题，就是在欧盟的决策话语体系中，如何合理提出诉求，而不仅仅是作为欧盟关键议题反对者的身份出现。中东欧国家作为新入盟者必须遵守规则，只有遵守和熟悉规则了，才能有机会提出新的规则。2022年，欧盟还会有很多重大议事日程提出来，法国刚刚担任轮值主席，并将力推欧盟的战略自主问题，中东欧国家有机会在欧盟重大决策讨论中留下自己的印记，但能否做得更好，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它们自身对过往经验教训的总结。 

　　作者简介：刘作奎，中国社会科学院欧洲研究所副所长、研究员 

　　文章来源：中国中东欧国家智库合作网络，2022年1月4日。已获得作者授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