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12月21日，身着标志性军绿色T恤的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突然对美国进行旋风式访问。这是自2022年2月24日俄罗斯对乌克兰发动“特别军事行动”后，乌克兰国家元首和乌军总司令首次出国访问。泽连斯基访美是乌美双方精心安排的，正值战事延烧300天之际，美国国会即将审议内含约450亿美元对乌援助的“2023财政年度综合拨款法案”，美乌迫切需要进行最高层面对面的战略沟通，乌方也需要向美国国会和民众传达乌克兰的声音。考虑到乌克兰尚处在战时状态，国家元首出访有高度安全风险，乌美双方在泽连斯基访美行程开始前数小时仍对此访秘而不宣。泽连斯基在美停留不到一天，他到访白宫与拜登总统举行了两个小时的会晤，之后联合会见记者。美国国会对泽连斯基并不陌生，早在2022年3月16日泽连斯基就曾向美国国会发表视频演说。本次访问泽连斯基直接现身美国国会，用英语发表演说，呼吁美国国会和人民继续支持乌克兰，被现场国会议员起立鼓掌打断18次之多。 

2022年12月21日晚，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在美国国会参众两院联席会议上发表演讲。 

　　美国的“准盟友” 

　　泽连斯基将乌克兰危机升级后的首次出访选择美国，体现了乌克兰非常看重美国的作用。在危机中，美国成了乌克兰的准盟友。在战事爆发初期，乌克兰对欧洲大国德国和法国的态度并不满意。乌克兰深知，没有美国的支持，凭乌克兰的国力和军力很难维持与俄罗斯的长期作战。在乌克兰战云密布之际，美国总统拜登与泽连斯基保持密切沟通。自2021年12月到战事爆发，拜登与泽连斯基通话四次。拜登重申美国对保持乌克兰主权和领土完整的承诺，强调如果俄入侵乌克兰，美国及其盟国和伙伴随时准备做出果断反应。战事爆发后，拜登已与泽连斯基通话五次，拜登承诺向乌提供安全、经济和人道主义援助，严厉制裁俄罗斯并追究俄的“战争责任”。 

　　美乌双方高级官员更是频繁会面。2022年3月5日，美国国务卿布林肯在波兰与乌克兰交界地点会见乌外长库列巴。3月26日，拜登访问波兰，会见乌外长库列巴和国防部长列兹尼科夫。美乌举行外交、国防部长2+2会晤。4月24日，布林肯和美国国防部长奥斯汀访问基辅，承诺向乌提供军事援助，培训乌克兰军人，并且助乌升级武器和防空系统。4月30日，美国国会众议长佩洛西率团访问基辅，众议院情报和军事委员会成员杰森·克劳表示，代表团访乌有三个重点议程：“武器，武器还是武器”。11月4日，美国总统国家安全顾问沙利文访乌，宣布了一项额外的4亿美元安全援助计划，军援包括翻新的T-72坦克、无人驾驶飞行器以及翻新250枚HAWK地对空导弹。 

　　自战事爆发以来，美国向乌克兰提供了巨额援助，特别是军事援助。美国的欧洲盟友在援乌问题上颇为踌躇，对美国采取跟进态度。美国智库对外关系委员会的欧洲问题专家费克斯认为，“自冲突爆发以来，我们看到了一个强大但无领导力的欧洲，没有哪个欧洲国家被证明是欧盟行动的火车头”。4月，美国协调盟友和伙伴成立乌克兰防务联络小组，评估乌国防需要，协调对乌军援。迄今为止，联络小组共举行了七次会议。随着乌民用基础设施成为俄罗斯攻击的主要目标，美军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马克·米利10月12日在布鲁塞尔举行的北约会议上建议美国及其盟国协助乌克兰发展综合防空和导弹防御系统。 　　  

2022年12月8日，乌克兰基辅因电力供应系统瘫痪被笼罩在黑暗中。 

　　泽连斯基满载而归？ 

　　泽连斯基直言，美国之行的目的是加强乌克兰的韧性和防务能力。在战事爆发之初，美国曾力劝泽连斯基撤离基辅，泽连斯基的回答是“我需要武器，不需要搭车”。要求更多更好的武器无疑是泽连斯基访美的主要目的。就访问成果看，泽连斯基的美国之行基本完成了这项任务。意大利安萨通讯社认为，泽连斯基访美这一“历史性事件”加强了乌克兰与美国的联盟关系。 

　　首先，乌克兰获得美国继续支持乌克兰的承诺。拜登强调美乌有“完全相同的愿景”，即，“一个自由、独立、繁荣和安全的乌克兰”。拜登表示美国将继续帮助乌克兰在战场上取得成功。布林肯重申只要需要，美国将继续支持乌克兰，以便乌能够继续自卫，并于时机成熟时在谈判桌上处于“最强地位”。 

　　其次，乌方获得美国更多军援。在泽连斯基访美期间，拜登总统宣布美国将向乌克兰提供18.5亿美元的一揽子安全援助。布林肯宣布其中10亿美元用于向乌提供防空和精确打击能力以及乌方在战场上可有效利用的额外弹药和关键设备。美国国防部宣布根据乌克兰安全援助倡议，向乌额外提供8.5亿美元的安全援助。该系统能够击落巡航导弹、短程弹道导弹和飞机。至此，拜登政府筹集的美国对乌军援总额累计达到219亿美元。 

　　再次，乌克兰领导人向美国国会和民众直接传递信息。泽连斯基在美国国会发表演讲时表示，“与最坏的预测相反，乌克兰没有沦陷”，“乌克兰充满活力和战斗力”。他称，乌克兰的斗争“将界定我们的子子孙孙将生活在一个什么样的世界”，“你们援助的资金不是慈善，而是对全球安全和民主的投资，我们会用最负责任的方式使用这些资金”。泽连斯基还说2023年将是“战争转折点”，呼吁美国加强对俄制裁，并誓言将“赢得胜利”。泽连斯基还将一面来自巴赫穆特的签满前线官兵名字的战旗赠送给美国国会。 

　　第四，美乌领导人进行了战略沟通。泽连斯基阐明了乌克兰追求的“公正的和平”，即对主权、自由和领土完整不妥协，同时要求俄罗斯进行战争赔偿，拜登表示支持。美乌两国总统的闭门会议涉及战略协调，讨论的议题可能包括援助问题、战场形势、和平计划、战后的欧洲安全架构、乌克兰与北约关系等。 

　　乌克兰国内高度评价泽连斯基的美国之行。总理什梅加尔在12月23日的政府会议上强调，“我国国家元首与拜登总统的会晤以及在国会的讲话显示了对乌克兰人民的前所未有的声援。美国已经明确表示，它将支持我们，直到胜利。这是所有美国政治力量和美国人民的一致意见”。同日，美国国会众议院投票通过总额达1.7万亿美元的联邦政府“2023财年（2022年10月1日开始）综合拨款法案”，其中包括总额450亿美元的对乌军事、经济和人道主义援助资金。应当说，泽连斯基对美国国会的游说取得了成功，这是美国送给乌克兰的“新年礼物”。 

　　不过，泽连斯基访美期间所提要求并未完全得到满足，特别是对先进远程打击武器的要求。拜登政府武装乌克兰，但在向乌克兰提供何种武器问题上颇为谨慎。战事爆发以来，美国只向乌克兰提供自卫武器，避免提供可远程打击俄本土的武器。美国一方面支持乌克兰抗俄，一方面避免自己和北约与拥有核武器的俄罗斯发生直接对抗。2022年3月拜登政府拒绝为乌克兰设立禁飞区，拒绝从邻国波兰向乌克兰转移军机，表明美国不会屈从于“极端的要求”。美国没有向乌克兰提供其要求的全部武器种类，也是因为必须考虑欧洲盟友的顾虑。拜登称欧洲盟友不希望与俄开战，不希望发生第三次世界大战。拜登重申，虽然美国将武装乌克兰，但美国军队不会直接参与冲突。美国的策略是让援助发挥最大效用，使美军风险最小化。泽连斯基在美国国会的演说获得多数国会议员支持，但媒体也注意到一些共和党国会议员并没有起立，甚至没有鼓掌。可能接任众议长的众议院共和党领袖麦卡锡强调，“这是一场非常精彩的演讲，他列举了许多自由世界要继续支持这场斗争的理由。但是我的立场从未改变，我支持乌克兰，但我从不支持开空白支票”。即将控制众议院的一些共和党人表示，他们不会对拜登的所有援助项目照单全部批准。  

　　俄罗斯嗤之以鼻 

　　俄罗斯对泽连斯基访美做出反应。俄驻美大使安东诺夫称“基辅政权首脑以好莱坞风格访问华盛顿，终于证实了美国政府关于无意对抗俄罗斯的和解声明完全是空话“，“掌声和讽刺的笑声”伴随着“继续代理人战争的愿望”。他强调正是美国在乌克兰的行动导致了局势升级，“其后果是难以想象的”。克里姆林宫发言人佩斯科夫表示，如果将“爱国者”防空系统交付给乌克兰，其就将成为合法的目标。俄罗斯总统普京在接受电视采访时也称，“我们将摧毁它们，百分之百”。 

　　泽连斯基访美传达的信息是在美国和西方支持下，乌克兰不会停止战斗。拜登表示，西方并没有推动乌克兰与俄罗斯进行谈判，应由泽连斯基决定如何以及何时进行谈判。俄方目前尚不打算偃旗息鼓，就在泽连斯基访美同一天，普京出席俄罗斯国防部扩大会议，表示支持扩军计划，强调“特别军事行动”的目标和任务必须完成，并承诺“不会对俄军经费设限”。11月4日，美军在德国威斯巴登基地成立由一名三星级将军领导的“乌克兰安全援助小组”，负责武器转运和人员培训，向乌提供长期军事支持。这表明美国正在为乌克兰与俄罗斯的长期战争做准备。一些观察家认为“俄罗斯与乌克兰的战争正在进入新阶段”。2023年虽然被泽连斯基称为“转折性的一年”，但和平的曙光能否重新降临尚存很大不确定性。 

　　作者简介：孔田平，中国社会科学院欧洲研究所研究员。 

　　文章来源：《世界知识》，2023年第2期。已获得作者授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