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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数月来，由匈牙利政坛新星马扎尔领导的反对党蒂萨党支持率激增，甚至超过总理欧尔班领导的执政党青民盟。马扎尔凭借其独特的身份声名鹊起，蒂萨党一跃成为匈牙利最受欢迎的政党，与此同时，欧尔班政府和青民盟正在遭受社会对政府执政能力和道德合法性的双重质疑。在明年议会选举中,马扎尔将与连续执政超过15年的欧尔班展开直接“对决”，而这场“对决”也将成为折射当下匈牙利国内问题的一面镜子。 

2025年7月26日，匈牙利反对派领袖马扎尔在塞克什白堡发表讲话。 

　　马扎尔的崛起之路 

　　马扎尔发迹于匈牙利右翼阵营和青民盟内部。他出身于一个传统右翼政治家族，其家族成员在匈牙利转轨后曾担任总统、最高法院大法官、国家司法办公室副主任等职务。马扎尔本人同样积极投身政治活动，在2006年与总理府部长古雅士一同组织反对左翼社会党政府的大游行。此后，他在欧洲议会青民盟代表团和匈牙利外交部、总理府、开发银行等机构任职。马扎尔最引人瞩目的身份是前司法部长沃尔高的前夫，后者因会签赦免决定而成为总统特赦丑闻的核心人物之一。匈牙利前总统诺瓦克于2023年4月赦免了一名曾协助掩盖儿童性侵案且与欧尔班政府高层有密切关系的男子。这一事件在去年2月初被曝光后，引发全国抗议并最终导致诺瓦克和沃尔高引咎辞职。马扎尔于同年2月10日公开发表声明，宣布辞掉所有公职，以抗议欧尔班政府对总统特赦丑闻的处理。这一声明标志其与欧尔班政府及青民盟的公开决裂。随后，马扎尔接受匈牙利独立媒体专访并公布秘密录音，指责欧尔班政府的总理内阁办公室主任才是总统特赦丑闻真正的幕后黑手。自此，马扎尔正式踏上反对欧尔班政府的政治之路。 

　　青民盟内部人士和反对派的双重形象给马扎尔带来了更广泛的选民阵营和更强的公信力。马扎尔首先是一个保守主义者和民族主义者，也是欧尔班政府及青民盟内部的受益者。这一优势使他能够吸引那些对欧尔班政府感到失望、但又不会投票给传统左翼反对派的右翼选民。支持马扎尔既不会让此类选民脱离自己的政治阵营，又能为他们提供一个新的选项。同时，马扎尔也与左翼反对派划清了界限，后者一直被欧尔班称为“失败的自由派”和“外国势力的傀儡”。因此，在爆料欧尔班政府及青民盟内部的各类新闻时，匈牙利民众更愿意相信马扎尔这一曾经的内部人士，而非左翼反对派。正是基于这一因素，在2024年欧洲议会选举中，马扎尔领导的蒂萨党获得七个席位，得票率为29.6%，仅次于青民盟。随后，马扎尔当选为蒂萨党主席并正式为明年议会选举展开竞选之旅。 

　　马扎尔以反对欧尔班体系为核心主张。主要包括四个方面：一是经济再分配，例如家庭补贴翻倍、提高养老金、加大对教育和医疗的投入、降低生活必需品的增值税、设立农村复兴计划、支持匈牙利本土中小企业发展。二是加强政治制衡和反腐败，例如将总理和国会议员限制为两届任期、总统改为全民直选、恢复司法和媒体独立等。三是解冻被欧盟委员会以法治问题为由扣留的约200亿欧元资金。四是重新塑造匈牙利的国际形象，例如成为欧盟和北约内部的“建设性伙伴”、结束欧尔班政府一边倒的对俄路线转而“建立务实的对俄关系”等。 

2025年5月9日，匈牙利总理欧尔班再次表达了反对乌克兰加入欧盟的立场，称接纳乌入欧无异于“经济自杀”。 

　　欧尔班政府的三重危机 

　　匈牙利经济持续的低迷状态消耗了民众对欧尔班政府的信心。根据欧盟统计局数据，匈经济在2014年至2019年间强劲增长，其实际国内生产总值（GDP）年均增长率连续保持较高水平，在2018年甚至达到了5.6%，欧盟27国同期的平均水平仅为2.1%。这一令人瞩目的经济成绩建立在对外国直接投资的高度依赖和扩张性的财政政策之上，彼时欧尔班政府的策略是依靠大型跨国企业和欧盟基金拉动投资，依靠财政政策刺激消费。然而，这一模式仅在外部环境有利之时才能实现。进入2020年之后，新冠疫情和乌克兰危机接踵而至。欧尔班政府与欧盟的关系进一步恶化，导致后者暂停拨付欧盟基金。同时，匈牙利的本币福林大幅贬值。最终，在公共投资锐减、本币贬值以及通胀高企等因素的综合作用之下，匈牙利经济一落千丈，增速从2021年起严重放缓并在2023年陷入衰退。对于经济的持续低迷，匈牙利民众有深刻的切身体会。根据欧盟统计局数据，匈牙利人均购买力多年来在欧盟内垫底，仅为欧盟27国平均水平的60%至70%。去年更是被保加利亚反超，成为全欧盟购买力最差的国家。 

　　总统特赦丑闻削弱了欧尔班政府和青民盟的道德合法性，动摇了青民盟长久以来的核心执政理念之一——基于基督教价值观对家庭与儿童的保护。欧尔班自2010年上台以来，一直宣扬政府会遵循基督教传统，重视匈牙利的家庭与儿童。他还在2023年推出家庭2.0一揽子计划，包括一系列涉及减免所得税、提供家庭优惠贷款、发放育儿补贴等支持政策，以“在全国范围内打造一个家庭友好型环境”。诺瓦克更是欧尔班从青民盟内部选出的一位政治新星，并从担任总统之初就一直将支持匈牙利家庭作为其核心政治口号。但总统特赦丑闻彻底打破了欧尔班政府和诺瓦克精心塑造的公众形象，引发了政府和青民盟的道德合法性危机。匈牙利反对派称，总统特赦了一名恋童癖罪犯的同谋，这公然背叛了支持青民盟的选民。 

　　匈牙利央行的丑闻也为马扎尔提供了“弹药”。3月，匈牙利国家审计署公布了一份审计报告，暗指匈央行利用房地产投资变相进行利益输送。行长毛托尔奇将央行约7.15亿欧元的公共资金转移至下属的六个基金会，并通过基金会的资产管理公司买卖其亲信的房地产和艺术品。同时，由于数个关键的巨额投资项目严重亏损，大量公共资金直接蒸发。这一丑闻带来了两大负面影响：一是坐实了匈牙利民众对毛托尔奇和匈央行的形象认知。匈牙利媒体多年来持续揭露毛托尔奇及其亲信的腐败问题，但并未引起巨大反响。此次匈牙利国家审计署的报告相当于证实了相关腐败问题的存在。二是给马扎尔提供了攻击欧尔班政府的政治宣传议题。马扎尔提出了一系列具体的反腐政策，例如推动匈牙利加入欧洲公共检察官办公室、设立公共资产追回办公室等。另外，马扎尔还巧妙地将欧尔班政府及青民盟的腐败问题与匈牙利经济联系起来，宣称正是因为这一群体的腐败，欧盟才冻结了资金拨付，进而导致匈经济低迷。 

　　匈牙利经济走向或成博弈关键 

　　随着蒂萨党的异军突起，马扎尔成为匈牙利选民除右翼青民盟和左翼反对派之外的“新选项”。自东欧剧变以来，匈牙利的政党政治格局经历了多党竞争、两党对峙和一党独大三个阶段。右翼阵营方面，欧尔班在1998年首次出任总理时，把青民盟打造为右翼第一大党，匈牙利民主论坛、独立小农党等传统右翼党派逐渐走向衰落并最终退出政治舞台。自2010年再次上台后，欧尔班开始与尤比克等极右翼政党“合作”，不仅选择性吸收其政治议题，还成功整合其部分选民。而左翼的匈牙利社会党在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爆发之后一落千丈，民主联盟以及其他左翼小党及绿党并未展现出建设性的执政理念和能力，更难以撼动青民盟的主导地位。在这样的政党格局之下，除青民盟外，匈牙利选民几乎没有可选的投票对象。但马扎尔的崛起改变了这一局面。匈牙利的右翼政治舞台不再局限于青民盟和尤比克，蒂萨党已成为一股新晋的右翼政治势力。 

　　匈牙利经济的走向将影响欧尔班政府的支持率。目前欧盟委员会、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等机构普遍认为，匈牙利经济将在接下来的两年内缓慢复苏。欧盟2025年春季经济预测认为，匈牙利实际GDP今年将增长0.8%，明年有望增长2.5%。私人部门的消费将成为匈牙利经济增长的新动力，因为实际收入水平在提高，而且政府有可能在选举临近之时出台更多的财政刺激计划以拉动消费。经合组织认为，匈牙利投资水平将会增长5.4%，主要得益于其近年来大力吸引中国、日本、韩国等国的电动汽车产业链投资和政府支持的建筑业活动。但是，全球不断升级的贸易摩擦、德国经济持续走低、欧盟复苏与韧性基金即将到期、欧盟对匈牙利启动过度赤字程序等因素，将会压缩欧尔班政府的经济刺激政策空间。 

　　未来数月，如果匈牙利经济的复苏仍不如选民预期，那么马扎尔的支持率有望进一步提高。加之近期欧尔班政府和青民盟的一系列丑闻，预计一些匈牙利选民将更加希望政府改弦更张。总之，匈牙利当下一系列的国内问题将成为影响明年选举的重大因素。 

　　作者简介：马骏驰，中国社会科学院欧洲研究所助理研究员。 

　　文章来源：《世界知识》2025年第18期。已获得作者授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