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经济“硬着陆”？ 

　　受乌克兰危机和美西方对俄罗斯制裁以及俄罗斯反制裁影响，当前全球能源与粮食价格居高不下，全球经济复苏势头趋弱。欧洲作为受乌克兰危机影响最为严重的地区，经济受到剧烈冲击，通货膨胀难以遏制，经济下行压力不断加大。为了抑制通货膨胀，欧洲各国纷纷收紧了货币政策，并推出社会救助措施，减小通胀对民生的影响。然而，货币紧缩政策却加大了欧洲经济陷入衰退的风险，多家机构近期下调了欧洲地区经济增长预期。欧洲经济“硬着陆”是否已不可避免？欧洲经济“火车头”德国、身处乌克兰危机“前沿”的中东欧国家、深陷“脱欧”泥潭的英国经济现状如何？本期“封面话题”约请了中国社科院欧洲研究所专家对上述问题发表看法。以下是第四篇：《英国经济：衰退风险与日俱增》。 

　　  ——编者手记  

　　在英国疲于应付“脱欧”、疫情带来的诸多负面影响之际，乌克兰危机引发的能源短缺使英国经济雪上加霜。英国在宏观经济、对外贸易、产业发展、劳动力市场等方面均面临不同程度的挑战，经济衰退的风险也在与日俱增。 

2022年8月21日，英国最大集装箱港口费利克斯托近2000名工人开始为期八天的罢工，抗议通货膨胀导致工资缩水。 

　　“脱欧”冲击将长期存在 

　　英国“脱欧”后，英欧就渔业、移民、《北爱尔兰议定书》、跨境旅行、通关检疫等问题不断产生摩擦。由“脱欧”带来的英国与欧洲单一市场分离以及对欧贸易规则的变化，也正在通过进口商品价格上涨、工资下降以及不确定性增加等因素对英国经济产生负面冲击。总部位于伦敦的智库“欧洲改革中心”称，仅仅因为“脱欧”，英国的货物贸易在去年上半年就减少了11%至16%。 

　　“脱欧”后新的海关手续等增加了英国与欧盟开展贸易的交易成本及复杂性，使得英国中小企业的负担加重，竞争力降低。英欧通关便利程度下降、对欧进口成本上涨，与当下能源短缺、供应链危机叠加，推动了英国通胀上升，民生因此受到严重影响，经济的脆弱性不断加大。2022年6月英国智库“决议基金会”发布报告称，由于英欧贸易规则变化，预计到2030年英国劳动生产率将进一步下降1.3%，从而导致工资增长放缓，平均每个工人每年的实际收入将减少470英镑。该报告强调：“‘脱欧’将导致英国人在2020年至2030年期间的10年里变得越来越穷。” 

　　“脱欧”还大幅削弱了英国金融业的竞争力。英欧就“脱欧”达成的《英欧贸易与合作协议》虽已于2021年5月生效，但这份协议中有关服务贸易的内容模棱两可，并未就合并交易、金融牌照互认等内容达成共识，从而使得英国与欧盟在服务贸易领域的壁垒难以消除，这对英国的优势产业金融服务业形成冲击。高盛、摩根大通和摩根士丹利等金融巨头已经将欧洲总部迁往欧盟地区，随之而去的是大量的金融人才。曾作为世界金融中心的伦敦地位已不复往日，英国经济也为此遭到重创。 

　　此外，英国“脱欧”后对外资吸引力持续减弱，近年来外国直接投资呈净流出状态。 

近10年英国CPI、CPIH和OOH通胀指数走势 

　　高通胀难以得到有效控制 

　　今年乌克兰危机爆发以来，作为能源净进口国，英国能源价格剧烈波动，石油、天然气价格出现大幅上涨，通货膨胀不断走高。根据英国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2022年7月英国消费者价格指数（CPI）攀升至10.1%，连续第12个月超过英格兰银行所设定的通胀目标，创下40年来最高水平。实际上，自2021年第三季度以来，英国CPI指数就持续走高，涨幅明显高于美国、欧盟同期水平。英国也是同时期七国集团（G7）中物价上涨最快的国家。面对通胀居高不下的局面，2021年12月以来，英格兰银行已经进行了六次加息，最近一次加息是在今年的8月。8月英格兰银行大幅上调政策利率50个基点至1.75%，加息幅度是自1995年以来最大的一次。 

　　英格兰银行采取紧缩货币政策意味着其在“反通胀”和“稳经济”之间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前者，但数次加息并未使通胀得到有效控制。一方面，高通胀是新冠疫情和乌克兰危机背景下全球供应短缺、能源价格暴涨引发的外生性问题，依靠英国国内政策调控效果极为有限。7月，英格兰银行货币政策委员会将2022年英国全年通胀预期进一步提升至10%，并表示对目前的高通胀无能为力。另一方面，英国高通胀的内部影响因素复杂多变。3月，英格兰银行发布的《英国经济展望和货币政策》报告称，即使未来能源、供应链等外部冲击消退，英国通货膨胀也可能继续受生产消费、企业定价策略、劳动力市场、薪酬增长等内部因素影响而居高不下。 

　　此外，高强度的紧缩货币政策对经济的负面影响逐渐显现，而这将进一步抑制生产、消费、投资和企业经营发展。 

2019年第一季度以来英国宏观经济走势 

　　经济面临大幅萎缩风险 

　　受疫情冲击，英国经济在2020年出现十年来首次衰退，国内生产总值（GDP）萎缩9.4%；劳动力市场呈现疲软态势，临时性失业飙升，这致使国际投资进一步向欧盟转移。2021年，英国经济出现了复苏势头，GDP同比增长7.5%。2022年初，英国经济延续了2021年的复苏势头，第一季度实现了8.7%的同比增长，在七国集团中增速也最为强劲。但在这种良好表现下却暗藏着危机。 

　　由于乌克兰危机造成全球供应链中断和通货膨胀高企，今年以来英国机械、运输设备、化工等优势制造业以及金融、商业、电信等优势服务部门的产出和出口出现大幅下滑。商业洞察力和条件调查（BICS）显示，2022年第一季度，约40%的批发和零售贸易企业报告称，其产出受全球供应链中断影响而出现问题。汽车制造商和贸易商协会（SMMT）也指出，由于全球供应链中断导致半导体短缺，使得英国汽车和商用车交付困难。2022年8月，英国制造业采购经理人指数（PMI）降至47.3，创27个月以来新低，服务业PMI也连续数月出现下滑。根据英国国家统计局公布的数据显示，2022年第二季度，英国GDP环比收缩了0.1%。受制造业和服务业产出大幅下降的影响，英国的贸易逆差也持续扩大。2022年第一季度，英国进口总额同比增长了10.4%，同期出口总额却下降了4.4%，造成当季贸易逆差扩大至GDP的4.2%；第二季度，贸易逆差继续扩大，占GDP的4.5%，创历史新高，这也是英国连续第五个季度陷入贸易逆差。 

　　令英国经济雪上加霜的是，高通胀已从“上游”的能源、电力等蔓延至“下游”的最终商品，导致市场信心严重不足和居民消费持续下降。据英国经济调查机构Gfk发布数据显示，英国消费者信心指数下跌至-44，已降至自1974年以来的最低水平。高通胀造成英国家庭实际收入和购买力明显下降，使得居民消费和投资进一步放缓。 

　　与欧洲大陆国家不同，英国从事农业劳作、服务行业等低收入劳动力长期处于短缺状态。在劳动力短缺的情况下，英国仍然存在劳动力外流或劳动签证无法有效签发的问题，这使得劳动力短缺问题更加难以解决。 

　　综合来看，英国优势产业产出和出口形势不容乐观、劳动力短缺等问题将进一步加剧英国经济陷入衰退的风险。8月29日，高盛发布报告预测称，英国经济将在今年第四季度陷入衰退。而如果能源价格居高不下，明年英国经济或有出现大幅萎缩的风险。 

　　作者简介： 

　　杨成玉，中国社会科学院欧洲研究所副研究员。  

　　钟 超，中国社会科学院欧洲研究所经济学博士。 

　　文章来源：《世界知识》，2022年第19期。已获得作者授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