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柯：国际货币体系改革为什么这么难？

一  国际货币体系并不“遥远”，就在你我身边

    按照通行的标准定义，国际货币体系就是指在跨越国家疆界的交易活动中，为支付和收款所形成的一系列协定、规则、惯例和制度安排。一般都要包含三个方面的内容。第一，如何安排不同货币之间的汇率。第二，国际收支失衡如何调节。第三，国际货币（储备货币）的确定。看到这个定义，许多非金融领域的人士可能会认为国际货币体系好像是一个非常遥不可及和复杂庞大的问题，其实并非这样，国际货币体系与我们的日常生活息息相关。不同地区和国家的人们如果进行交易活动，他们首先需要解决的问题就是：所交易的商品值多少钱?这个价格是用买家的货币还是卖家货币，抑或是其他第三种货币来标的？，如果买家手头没有卖家所要求的货币，那么买家该怎么办？如果卖家收到的货币不能在本国境内流通，那么卖家又该如何处理这些货币呢？随着国际间经济活动的频繁，类似的问题不断地大量涌现，国际货币体系就是在解决这些不同国家居民在经济活动中相互支付的问题上逐步发展起来的，其中最为根本和核心的问题就是：国际贸易中用哪一种货币进行结算？这些货币如何获得？被确定为国际贸易支付手段的货币就是国际货币。

    对于个人而言，能够尽可能多并且便利地获得国际货币意味着自己的经济活动可以在国门之外持续扩展，分享他国文明的发展成果，随之而来的就是自身福利的不断提高。推而广之，一个国家整体上获得国际货币的数量越多，也就意味着这个国家从外部世界汲取实际资源的能力就越强，就越能在国际竞争中处于优势地位。所以任何国家都会倾向于无限制地占有国际货币（用金融术语讲就是获取无限的国际流动性），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干脆将自己国家的货币变成国际货币，这在现实世界中就表现为国家都会竭力扩展本国货币的适用范围，也就是“流通域”，各国货币竞相角逐“流通域”的过程就叫作“国际货币体系的演变”；而所谓“货币战争”，在最本质的意义上就是各国对本国货币“流通域”的争夺。

二 货币战争的根源在哪里？

    主流经济学认为货币是“交易的媒介”， 货币让人类摆脱了以货易货这种原始贸易方式给社会经济发展所带来的束缚，使得各种价值可以更为自由地在不同空间和时间进行交换。这让更大规模和范围的劳动分工成为可能，进而生产效率得到提高，市场的规模也随之扩大，而这又进一步刺激了分工朝更为专业化方向的发展，如此循环往复，越来越多的社会财富源源不断地被创造出来，货币所体现的是一种不同商品持有人之间公平交换的关系。但是当我们把观察货币的视角从商品交易者之间转移到货币的发行者与持有者之间时会发现，在现代社会的纸币本位下，货币体现的实际上是一种债权关系，每一张钞票都是货币发行者对持有者的负债（更通俗地说就是发行者向持有者开具的欠条），当货币从发行者手中转移到持有者手中时，意味着货币发行者从持有者那里“借到”了一定量的商品和劳务等实际资源的使用权，并承诺持有者可以用这些货币来清偿与发行者之间的债务（缴税），或者将来某一天重新从发行者那里拿回这些实际资源。

    但是这种债权关系的双方是处于一种相互不平等的位置上，货币的发行者——政府掌握着国家机器，并且垄断货币发行权，而每一个持有者只能被动地使用货币，货币发行者的这种优势地位使其可以非常容易地“赖帐”（以通货膨胀的方式降低货币的实际购买力）；另一方面，由于相互交易的需要，大量的货币实际上在持有者之间循环往复地流动充当交易的媒介，而永远不会再回流至发行者，向发行者索取货币背后所代表的实际资源，所以发行者可以放心大胆地使用那些“借来”的商品和劳务，而不用考虑“归还”的问题。在国际货币体系中，国际货币发行国和持有国同样是一种不平等的债权关系，它为发行国占有他国财富提供了一种隐性的制度安排，而并非仅仅是一种基于自愿和效率原则所发展出的一种国际支付体系，所以国际货币关系中永远存在着国家间的权力争夺。一个国家的货币如果跨越本国的疆界越来越多地被其他国家所持有，意味着这个国家能够以低廉的成本“借入”其他国家的实际资源，这种债权看似平等，是一个国家自愿的选择，但实际上由于许多国家自己的货币在国际贸易中不被交易伙伴所接受，剩下的几乎是唯一的选择就是出借本国的商品和服务给国际货币的发行国，换回由发行国开具的能够用于国际支付的“欠条”（国际货币）。比如目前大约有5000亿美元现钞在美国本土之外流通，这些美元现钞中的大部分将“沉没”在美国境外，这意味着美国可以“无偿”地占有这5000亿美元所代表的商品和劳务。但这并非没有风险，在国际层面，发行国和持有国都是独立的主权国际，不同于在一国内部货币发行者和持有者是政府和个人这对不对等的主体，一旦这种债权关系的不合理达到一定程度，并且不能通过谈判进行调整，很容易会引发国家间的激烈冲突，这是国际货币体系不稳定，“货币战争”的阴影频现的根源所在。

三 美元的未来并不完全掌握在美国人手中

    通常来讲，国际货币体系可以通过三种方式建立：放任市场的力量自发形成；由一个霸权国主导；几个大国有意识地协调合作。在世界经济格局多元化的今天，新兴经济大国在全球治理中的分量越来越重，通过大国间的谈判协调和相互妥协来建立相对公平和有效的国际货币体系显然更为现实可行。从这个意义上讲，美元的未来不仅仅取决于美国人，在很大程度上更取决于美国同其他全球性政治力量的相互关系。国际货币体系的演变同时也是一个政治过程。

    （联系 赵柯：zhaoke10@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