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02月26日
英国《金融时报》专栏作家 吉迪恩•拉赫曼
随着希腊危机逐渐展开,有两种势均力敌但又截然相反的观点让我很纠结。第一种看法是,欧元无法幸存。第二种是,必须竭尽全力救欧元。
希腊与其欧元区债权人达成协议是件好事,因为它化解了一场迫在眉睫的政治和经济危机。但经验表明,与希腊的债务协议可能只会比乌克兰停火协议更持久一点。在希腊和乌克兰的问题上,都存在无法用一纸设计巧妙的协议加以解决的深层次矛盾和问题。
自欧洲单一货币的构想首次提出以来,我一直相信,它最终会崩溃。我的观点基于三个简单的见解。首先,单纯的货币联盟终究是无法维系的,除非它背后有政治联盟做支撑。其次,欧洲不可能结成政治联盟,因为缺乏共同的政治认同做支持。于是就有了第三点,即欧元会崩溃。
这些年来,许多人试图让我相信,上述三点见解过于简单、是错误的。但一桩桩事件不断让我重新相信这个观点,即欧元缺乏赖以生存的政治和经济基础。
希腊危机就是一个例子。最坚定支持欧洲一体化的那些人说得对,要想缓解欧元区较弱经济体的问题,唯一的长久之计就是建立一个真正的转移支付联盟,让税收从德国等富裕国家自动流向希腊等贫穷国家。但这是永远都不会发生的,因为德国和希腊彼此缺乏信任和好感,无法在真正的政治联盟中共命运。
欧洲北部国家会不情愿地向南部国家提供有附加条件的贷款。但他们不会同意一个民族国家内部才有的那种自动的财政转移支付,因为他们怀疑,希腊和意大利等国家的政治文化迥异于瑞典和德国这样的国家,并且他们的这种怀疑不无道理。
货币联盟存在的可预见问题也延伸到经济方面。欧元怀疑论者一直预言,意大利这样的国家在欧元区里将步履维艰,因为它们将无法通过货币贬值或通胀来减轻债务压力。这一预言已经应验,希腊、意大利和葡萄牙等国家正承受着失业和债务的重压,有被缓慢压垮的危险。
但在欧元危机的一个问题上,我最初的肯定变成了怀疑。我最初认为,既然创造欧元是个糟糕的想法,那么它的崩溃只会是件好事。如今我对这一点不那么肯定了。
单一货币崩溃可能导致的经济后果越来越让人担忧。如果希腊已经从欧元区“难看地退出”,那么这至少会引发希腊本身陷入一场金融危机。
整个欧元区也会受到冲击。德国及其他一些国家的人一再表示,欧元如今已强大到可以承受希腊退出。但如果希腊脱离单一货币区,那么投机者肯定会瞄上欧元区下一个落后者。此外,随着人们对葡萄牙或意大利命运的疑虑增长,金融市场轻松自在的氛围可能很快会被恐慌取代。
欧元的无序瓦解还会引发一些根本性政治问题,包括欧盟本身能否继续存在。如果希腊或其他高负债国家退出欧元区,他们肯定不得不赖掉欠下的债务;否则,当他们尝试用一种新的迅速贬值的货币来偿还债务时,这些债务将变得更加不可承受。我们很难想象欧洲北部国家能够安心地与那些刚刚赖掉了欠自己的债务的国家一道,继续待在一个以法律治理的欧盟内。
欧洲很难承受欧元崩溃带来的政治混乱。事实上,眼下欧洲正处于一个空前需要团结的时期。乌克兰的战争意味着欧洲国家再次面临来自俄罗斯的真实安全威胁。
做出安全方面的直接反应确实是北约(Nato)的职责。但欧盟也发挥着关键作用,欧盟要通过制裁来组织、维持欧洲对俄罗斯挑衅行为做出的统一反应。正因如此,俄罗斯政府才这么殚精竭虑地想要破坏欧盟的团结。
来自俄罗斯的挑战并非是使得欧盟的团结在当前显得格外重要的唯一原因。在不远的将来,还会有许许多多的难民从北非和中东涌入欧洲;欧盟亟需协调一个共同应对策略。
最重要的是,眼下左翼和右翼极端主义者正在欧洲不断扩大势力,欧盟在推行基本的自由的价值观方面起着重要作用。欧盟奉行的政治正确性有时是刺耳和自以为是的。但它比那些种族主义者和民族主义者(比如法国国民阵线(National Front)或瑞典民主党(Sweden Democrats))奉行的政治不正确路线要可取得多。
因此说,希腊和欧元区达成了勉强的协议这个消息让人宽慰。不过,尽管欧元暂时躲过一劫,我仍然担心它最终难逃厄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