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奈:给大自然和博物学带来秩序
刘华杰
林奈(Carl Linnaeus,1707-1778)出生于瑞典东南部一个贫穷的小乡村。按传统命名习惯,林奈的父亲应当姓Ingemarsson,但是因为他念过大学,算是个文化人,于是自己发明了一个姓Linnaeus,以纪念长在家族老宅旁的一株令人印象深刻的椴树。
林奈5岁的时候,有了自己的小花园。读初中时,他发现户外的园艺活动要比教室内的苦读有趣得多。他对植物很着迷,绰号“小植物学家”,也因此耽误了一些课程。学校的老师向他父亲反映,这孩子可能没指望子承父业当牧师了,建议考虑让他当一名医生。1727年林奈被送到朗德学习医学和博物学,寄宿在当地一位医生家里。起初那位医生并不喜欢林奈,后来被其热情和能力打动,允许林奈自由翻阅他的个人藏书,还让林奈见识了他以前闻所未闻的植物标本室。不久,林奈建起了自己的植物标本室。林奈很快不满于当时就读的学校,决定到更好一点的乌普萨拉大学读书。林奈遇到了一位比自己稍年长、学医、也喜爱植物的同学阿泰迪,俩人构思了一个宏伟计划,试图用简明、系统、有序的方式整理造物主的伟大“作品”。分工是阿泰迪负责鱼类,林奈负责鸟类。1735年,阿泰迪在荷兰不幸溺水身亡。林奈用从阿泰迪那里借鉴的一些研究方法,继承了他在鱼类方面已经完成的研究工作,这些在《自然系统》第一版中有所体现。
18世纪30年代,荷兰是欧洲商业和学术的一个中心。林奈在瑞典已修完大学课程,按当时流行的做法,最好是到荷兰拿一个洋博士学位。通行的程序是,参加荷兰某大学的考试,再提交一篇论文。林奈选择了哈德尔维克大学而不是更有名的莱顿大学,带来一篇在瑞典写好的论文“引起间歇热病[疟疾]的一个假说”。经过几天的“走程序”,
1732年林奈从瑞典皇家科学学会得到一笔基金,得以在拉普兰地区进行为期5个月的动物、植物和矿物考察。1737年他总结此次旅行的收获,出版了《拉普兰植物志》。此次考察以及后来在荷兰东印度公司富商克利福特的花园任总管的经历,让林奈切实感受到博物学的迅速发展。他有机会接触从世界各地源源不断寄送的标本,但也面临一个必须解决的问题:名实对应混乱,迫切需要标准化的分类体系和命名规则。林奈要“在极端混乱中发现至高无上的自然秩序”。
在博物学中,对自然物的命名是十分重要的认知活动,相当于数理科学中的建立假说和建立模型。命名似乎只是一种关乎人类语言的主观活动,但这是一种浅薄的见解。福柯说:“自然只是通过命名之网才被设定的——尽管没有这样的名词,自然就会保持沉默和不可见——自然在远离名词的那一头闪烁着,不停地在这张网的远侧呈现,不过,这张网又把自然呈现给我们的知识,并且只有当自然完整地被语言跨越时,才使自然成为可见的。”即使我们坚定地相信客观事实、客观真理,我们也只能通过语言、模型、观念,才可以访问它们。
1735年,林奈出版《自然系统》,到1758年此书已经出版到第10版。此书为植物、动物和矿物设计了一个人为的分类体系,试图给自然世界以及博物学研究带来新秩序。其中最具创新性的是,为植物分类设计了一个“性体系”。17世纪末,博物学家已经意识到植物的有性繁殖,比如约翰·雷就讨论过相关问题,林奈从法国植物学家瓦林特的工作进一步得到启发,发展了以性器官为主进行分类的思想。林奈根据植物雄蕊的数目和相对位置,设计了一个包括24个“纲”的阶层体系。再根据别的特征,在纲下进一步分116目,1000多个属和10000多个种。
在那之前,法国植物学家图内福特已经给出过一种科学分类体系,而且也注意到分类要特别关注花的特征,但该体系较为复杂,要求熟记698个自然“属”。英国的博物学家约翰·雷也有自己的分类体系,某种程度上更自然、更科学。但是,林奈的体系因其简明实用、易于掌握和传播而胜出。
1738年6月,林奈在法国科学院院长的陪同下出席了一次会议,会后被邀请成为学院的通讯院士。如果林奈愿意取得法国国籍并在法国定居,还可以成为全职院士,有薪水,并且前途光明。林奈很愉快地接受了通讯院士的称号,但谢绝了后者。回到瑞典后,林奈无法靠研究植物学谋生,在岳父的建议下,他在斯德哥尔摩开始行医。林奈后来收了众多弟子,包括一些外国人。这对于传播和传承林奈学说,起到了关键作用。
林奈后来很少去野外考察,他的弟子从世界各地寄送标本,林奈则在室内对其命名。在整个科学界,林奈命名的东西最多。不过,他保持着克制,只有一种外表卑微的忍冬科植物北极花(Linnaea borealis)是以林奈的名字命名的。
性分类体系是林奈的两大贡献之一,另一贡献是与分类、命名有关的双名法。1753年,他在《植物种志》中系统地表达双名法的命名规则,由此,1753年被确认为现代植物分类学的起点。大批博物学家迅速采用双名法。严格来讲,双名法并非林奈原创,此前瑞士-法国植物学家鲍兴提出过类似的思想,但没有传播开来。双名法规定,物种的学名用两个拉丁词来描述,前一个词为“属词”,后一个词为“种加词”。物种拉丁双名后面要用标上命名人的名字或其缩写,其中十分简洁的“L.”为林奈的专用署名。除学名外所有其他命名均为俗名、地方名。比如罂粟的学名为Papaver somniferum。这种看似简单的规定,却解决了名实对应的大问题,自此全世界的学者在讨论某个物种时,使用学名就可以避免指称错误,便于文化交流。
林奈的两项重要工作,事后看来并不复杂,似乎并不需要很强的创造力,因此人们可能觉得他不配享有那么伟大的名声。但这是“马后炮”式的思维,林奈毕竟给博物学带来了新秩序。如果分类是当时植物学、动物学最首要的工作的话,那么能给这些领域带来全球秩序的人,自然是非常了不起的。即使生物科学已进入基因时代,宏观分类仍然十分重要和基本。2007年,在林奈诞生300年之际,林奈学会出版了贾维斯写的一部研究专著《来自浑沌的秩序:林奈的植物命名和类型》。
林奈1778年去世后,他的个人收藏被24岁的英国人史密斯以很低的价格1000畿尼购得。对于瑞典人来说,林奈的收藏是无价之宝。在相当长的时间里,这一事件令瑞典人耿耿于怀。
(作者单位:北京大学哲学系)
资料来源:《中国社会科学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