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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南海政策的演变、原因与潜在影响
作者:刘晋 | 文章来源:http://www.ciis.org.cn | 更新时间:2019-09-20 09:18:00

  【摘  要】从2016年开始,英国放弃了在南海问题上不持立场的政策,公开对中国施压且派遣军舰巡航亚太地区,以“航行自由”为由侵犯中国西沙领海。英国南海政策的转变受到“南海仲裁案”和“脱欧”的深刻影响。“南海仲裁案”促使英国转变立场,“脱欧”带来的多重压力则推动英国升级了介入南海的行动。英国军舰在南海海域和亚太地区的常态化活动不仅可能对澳大利亚和日本以及与中国在南海存在争端的东南亚国家产生鼓励和示范效应,还可能推动法国和印度等域外势力介入南海争端,增大发生意外的风险。英国军舰在亚太地区的常态化活动可能持续下去,但由于本土安全形势、主力水面战舰数量有限、防务预算压力以及维系对华友好关系的限制,类似行动难以扩大规模。

  【关键词】英国;南海;航行自由行动;脱欧

  2016年以来,英国改变了此前在南海问题上不持立场的态度,开始高调地对中国施压。包括首相在内的数位高级官员多次就南海争端和“航行自由”发声,要求中国遵守“南海仲裁裁决”。2018年英国陆续派出三艘军舰巡航亚太地区,并于8月31日未经通报就驶入中国西沙领海,成为美国之外唯一以“航行自由行动”(Freedom of Navigation Operation, FONOP)挑战中国领海制度和主张的国家。上述行动表明英国的南海政策发生了转变。那么转变之后的英国南海政策主要有哪些内容?为什么在中英关系“黄金时代”继续深化的背景下,英国的南海政策在两年内就发生了这样“剧烈”的升级?为什么英国要在本身海上安全并未受到威胁的情况下不远万里跑到南海挑战中国?英国南海政策的变化会产生怎样的影响?本文力图剖析英国南海政策变化背后的逻辑,并就其南海行动的可能发展做一些预判。

  一、从“有原则的声明”到“航行自由行动” 

  英国在南海没有领土要求,2016年以前在南海问题上亦采取谨慎中立的方针,只在欧盟和七国集团(G7)框架下参与发表“有原则的声明”(principled statement)。[1]这类声明的措辞往往比较小心,侧重强调遵守国际法、和平解决争端等一般性原则,并不特别表明立场或指责中国。例如,在针对2014年中越南海争端的声明中,英国政府仅表示支持欧盟关于“要求各方以国际法寻求和平与合作性解决办法……继续确保安全与航行自由”“采取降级措施,避免单边行动”的声明,只补充了“要求各方保持克制”的简短声明。[2]在2015年4月G7外长“关于海洋安全的联合声明”中,涉及航行和飞越自由的部分未提及南海,且仅对中国东海和南海的形势进行“观察并对任何单边行为表示担心”,并未特别点名中国。[3]英国政府甚至未在政府网站上发布这一声明。

  2016年以后英国政府放弃了在南海问题上的谨慎中立姿态。这种立场的转变主要包括两个层面:第一,在南海争端方面放弃中立立场,公开对中国施压。2016年3月,英国政府在其官网发布了欧盟对南海事态的声明,内中要求“各声索方以符合包括《联合国海洋法公约》(UNCLOS)及其仲裁程序在内的国际法的方式……解决争端”。[4]2016年5月,时任英国首相卡梅伦在日本参加G7峰会时对中国“采取了他最严厉的姿态”,“公开要求中国遵守海牙常设仲裁庭对南海的仲裁”。[5]初看起来,英国在这方面似乎只是延续了此前“要求各方尊重国际法”的一贯立场,但考虑到中国从菲律宾一开始发起“仲裁”时就表达了“不参与、不接受”的立场,英国事实上已经正式放弃了中立的立场。 

  第二,在外交表态和“航行自由行动”两个方面挑战中国南海领海制度和主张。2016年1月,时任英国外交大臣哈蒙德(Philip Hammond)表示南海航行和飞越自由对英国来说是一条“红线”。同年12月,时任英国驻美大使达洛克(Kim Darroch)在华盛顿表示英国计划逐渐介入南海争端,“以保护航行自由,保持海空航道的开放”。2017年7月,时任防卫大臣法伦(Michael Fallon)向路透社表示英国将于2018年向南海派遣军舰,“以表明英国有权进行航行自由行动”。同月时任外交大臣约翰逊(Boris Johnson)在访问澳大利亚时表示英国新入役航母的首个行动就是巡航南海,“以证明英国对航行自由的信仰”。2018年2月访问澳大利亚以及6月在新加坡香格里拉会议上,时任防卫大臣威廉姆森(Gavin Williamson)两次表示英国军舰要在南海实践“航行自由”的权利。[6]

  英国并非虚张声势。从2018年年初开始,英国陆续向亚太地区派出两艘护卫舰和一艘两栖攻击舰。英国军舰数次穿越南海,其中的“海神之子号”(HMS Albion)两栖攻击舰8月31日未经通报便驶入了中国西沙领海,引发了中国的公开抗议。[7]最先公开报道英国军舰此次行动细节的是英国媒体路透社,它的独家新闻显示,英国此次“航行自由行动”挑战的是所谓的“中国在西沙的过度海洋主张”,即英国认为英舰此次经过的西沙岛礁“不享有12海里领海”,英舰“未驶入西沙领海”。[8]此外,从这三艘军舰的部署顺序和航行状态来看,英国至少计划在2018年年内维持这种“一一一”的部署,即始终保证有一艘军舰巡航亚太地区,另两艘分别位于奔赴亚太地区和返航途中。这是英国海军2013年以来首次向亚太地区派出三艘军舰,也是大约二十年来首次意图在亚太地区保持常态化海上存在的步骤。

  上述动向表明,英国的南海政策发生了大幅转变,即外交上放弃中立,要求中国遵守“仲裁”结果,军事上在亚太地区进行常态化巡航,伺机运用“航行自由行动”挑战中国在南海的领海制度和主张。

  英国南海政策的这种演变具有三大明显特点:第一,从无到有。英国在南海并无领土主张,南海问题逐渐升温的这二十多年中亦从未有过明确的南海政策,现在这个政策已基本形成。第二,从极其模糊到逐渐清晰。法伦在2017年7月那次表态后曾在保守党大会上否认英国有向南海派出军舰的计划。[9]约翰逊同样在表态后又表示“尚未决定要这么做”。[10]但到了2018年初,英国南海“航行自由行动”计划的时间和方式,甚至舰种都已经明确。第三,升级颇为剧烈。从不持立场到放弃中立约有一年时间,从制定计划到实际派出军舰大概只有7个月的时间。此外,英国军舰第一次“航行自由行动”就挑选了全部岛礁都在中国控制下的西沙群岛,且否认经过岛屿享有领海,步骤剧烈,挑衅意味浓厚。

  二、英国南海政策变化的多重原因 

  英国的南海政策在短时间内发生这样的变化和升级是多重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中国“不参与、不接受”南海“仲裁”是英国南海政策变化的直接诱因,但尚不足以推动其远赴南海挑战中国。“脱欧”带来的多重压力是英国南海政策升级的主要动因。其中美国政府施加的政治压力是主要外在因素。英国发现“脱欧”背景下自身外交选择空间缩小,为强化英美“特殊关系”,不得不在一定程度上向美国南海政策靠拢。加强与亚太地区盟友的政治军事联系、促进军备出口、英国政府内部门政治斗争则是其他重要推手。

  (一)“南海仲裁案”与“基于规则的国际体系” 

  2013年菲律宾发起南海“仲裁”时中国就表明了“不接受、不参与仲裁”的基本立场。2016年7月12日,仲裁庭作出“裁决”,中国随即宣布“该裁决是无效的,没有约束力,中国不接受、不承认”,并发布白皮书再次强调要通过谈判解决与菲律宾在南海的争议。[11]在这四年期间,中国在多个渠道和场合公开表达了在“仲裁”问题上的立场,中国驻英大使还专门在英国报章和各类平台上阐述过中国立场。[12]英国政府和公众应该不会对中国不承认“仲裁”结果感到意外。这里的关键问题是,为什么英国会冒着损害它极为重视的“黄金时代”中英关系的风险,公开放弃此前的中立态度?

  英国政府从未明确阐述中国不承认“仲裁”结果会造成怎样的后果,以至于其必须公开对中国施压,只表示“南海仲裁结果对中国和菲律宾同样具有约束力”,“中国必须遵守仲裁结果”。[13]尽管如此,卡梅伦以及其他英国政府官员的表态仍旧清晰地显示了英国立场转变的根源,即英国认为中国对待“南海仲裁”及其结果的态度是对《联合国海洋法公约》(下称《公约》)进而对国际法和基于规则的国际秩序的“严重挑战”。皇家国际事务研究所的比尔·海顿(Bill Hayton)直白地说出了英国政府官员不太可能在外交辞令中表达的“多米诺骨牌”逻辑:“《公约》是国际和平与安全的基石之一。……为世界海洋资源的分配提供了一个中立的机制,但我们看到中国正在南海破坏它。……如果人们让这种事成功了,《公约》就将在各处都被削弱,不仅仅是南海。如果各国能简单地将国际条约视为‘废纸片’,那么就没有什么协议是安全的:国际秩序就会开始瓦解。”[14]一旦将中国对“南海仲裁”的立场上升到“挑战”《公约》和国际体系规则的高度,英国对华认知就会显著恶化。作为严重依赖海上贸易及其通道的岛国,英国在四百年的现代史中一贯强调海洋的“开放”和“整体”属性,视公海(high seas)为“全球公域”(global commons),“不受单个国家的占有或控制”。[15]《公约》被其视为全球海洋秩序和国际合作的重要保障。发布于2014年的《英国国家海洋安全战略》表明,为了“捍卫海洋领域,确保公海行动自由”,英国将“确保他国遵守《公约》”“监控《公约》不被遵守的情况,与盟友和伙伴协作,以最佳方式促使各国遵守之”。[16]

  (二)“脱欧”与英国南海政策的升级 

  “南海仲裁案”促使英国放弃此前的中立姿态,但并不足以推动其采取切实行动远赴南海挑战中国。如前所述,中国早在2014年就发布文件,正式宣布了“不接受、不参与仲裁”的立场,后又反复宣告、阐述了这一立场。中国不接受最终“仲裁”结果并不会令英国意外。2016年前的这段时间里,英国不仅未转变姿态,还积极发展对华关系。2015年恰恰是英国加入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AIIB),与中国开启两国关系“黄金时代”的重要年份。真正促使英国升级南海政策、派舰挑战中国的是“脱欧”带来的多重压力。英国发现自己必须牺牲一部分对华友好关系,以在“脱欧”背景下维系盟友关系、显示大国地位。

  1. 强化英美“特殊关系” 

  “脱欧”背景下,英国已无法再对美国政府施加的政治压力无动于衷。英国本身的繁荣稳定、遍布全球的盟友与伙伴网络以及符合其利益的国际体系不仅环环相扣,亦是英国国家安全的三大核心支柱。其中英美“特殊关系”是重中之重,维持并加强这一关系是二战以来英国的既定国策。[17]然而,能够在防务安全、政治、经济等领域让英国享受诸多好处的“特殊关系”并非免费。英国不仅需要在众多外交政策上追随美国,亦需保持自身特殊战略价值。然而,“脱欧”将大幅削弱英国对欧盟的影响力,英国充当美欧“桥梁”的价值将大幅下滑。在“脱欧”背景下,英国发现自身外交政策的选择空间收窄,必须对美国的关切予以更多响应。卡梅伦公开对中国施压明显受到奥巴马政府此前指责的影响。对传统盟友不留情面的特朗普上台后一再要求盟友分担责任,并大幅提升南海挑衅力度。在这种情况下,英国不仅加强了对北约的承诺和投入,更开始追随美国南海政策,以显示其是美国“最可靠”的盟友。[18]

  2. 贯彻“全球英国”政策目标 

  英国需要显示全球行动能力,加强与英联邦及亚太地区的经济联系,以缓和“脱欧”带来的不确定影响。英国脱离欧盟后的经济发展前景如何?英国兑现全球盟友承诺的能力和意愿会不会下降?这是英国盟友始终关注的两大问题。为缓和外界担忧,表明继续深度介入世界事务的决心,英国政府提出了“全球英国”的政策目标,反复重申对盟友的义务,积极显示全球行动能力。[19]派舰巡航亚太海域就是英国实现该目标的行动之一。英舰在亚太地区活动的内容非常丰富。三艘军舰陆续从本土出发,途径中东、印度洋、南海与西太平洋,沿途与法国、澳大利亚、日本、文莱协同训练、演习,监督联合国对朝制裁执行情况,访问多国港口,举行舰艇开放日与战争纪念等各类活动和仪式,突出显示了英国海军具备海外常态化部署的能力。[20]此外,英国积极与英联邦国家和亚太地区主要经济体就“脱欧”后签订自由贸易协定进行沟通。澳大利亚和日本是英国计划在亚太地区重点加强联系的国家。[21]鉴于澳大利亚近年与中国关系紧张,南海问题就成了英国支持联邦成员外交政策、凸显联邦领袖地位并加强经贸关系的有力工具。事实上,英国军舰在亚太地区和南海的活动也的确推动了英国对澳大利亚的防务出口。英国防务公司BAE Systems 2018年赢得澳大利亚9艘护卫舰建造的竞标,涉及金额高达200亿英镑,是近十年来金额最大的一笔国际军舰交易,为“脱欧”背景下的英国防务工业注入了一剂“强心剂”。[22]

  3. 争取增加国防投入 

  英国议会和国防部希望借军舰部署争取增加防务投入。英国将脱离欧盟,但英国位于欧洲西部边陲的地理现实并不会改变。在数十年形成中的紧密关系中,欧洲大陆的安全事务仍将对英国产生影响。一言以蔽之,“脱欧”无法使英国削弱对欧洲安全事务的投入。在维持甚至加强欧洲防务投入的同时加强域外安全承诺,英国本就颇为紧张的防务预算面临不小压力。英国议会报告除一贯强调俄国威胁外,亦开始凸出中国可能在南海“对航行自由造成的威胁”,以谋求更多防务投入。[23]英国国防部亦积极游说包括英国王室和议员在内的各界人士对无意增加军事投入、维持英国“一流军事强国地位”的梅首相施压。现任国防大臣威廉姆森为此甚至不惜对梅发出政治威胁。[24]英国政府人士甚至伙同媒体放大英国海军在欧洲海域应对俄军舰艇的“窘迫”状态以及在南海遭到的“围堵”。[25]

  三、英舰南海行动的鼓励与示范效应 

  在南海问题上,美国的盟友大多仍旧停留在外交表态上,即虽然表明了支持“仲裁”结果和美方南海立场的态度,但并未采取实际行动追随其“航行自由行动”。澳大利亚、日本和法国尽管都曾公开表达过在南海进行“航行自由行动”的意图,但迄今并未付诸实施。三国军舰在南海的巡航和演习,也大多是打“擦边球”,是在无争议地区进行的。这些行为除引起一些担忧外,并未引发中国政府抗议。[26]一言以蔽之,美国曾是唯一以军舰擅自进入中国12海里领海并实施演练,公开挑战中国领海通报制度及领海主张的国家。英国的南海行动打破了这种状况,既会为美国继续“航行自由行动”提供“合法性”,也可能对澳日法印以及与中国存在南海争端的东南亚国家产生示范效应。

  首先,美国继续在南海进行“航行自由行动”的信心将得到鼓励和强化。美国政府一直希望盟友与其共同实施“航行自由行动”,但得到的实际响应不足。如上所述,澳大利亚和日本军舰在南海的活动并未侵犯中国南海领海主权,也未挑战中国领海通报制度。作为远离南海的欧洲国家,英国的第一次挑衅就选择了全部岛礁都在中国控制下的西沙群岛,而且是运用曾经担任英国舰队旗舰的“海神之子号”两栖攻击舰单独进行的,美国政府的信心将得到极大鼓舞,更加坚定。 

  其次,澳大利亚和日本可能效仿英国采取类似行动。同为美国的关键盟友,英国的行动不仅可能为此前举棋不定的澳大利亚和日本树立“榜样”,更有可能迫使两国采取行动,以免在强化与特朗普政府战略纽带的竞争中“落后”。日本防卫省2018年9月17日证实,日“黑潮号”潜艇9月13日与“加贺号”直升机母舰等三艘舰艇在南海进行了假想反潜作战训练。这是“承担实际任务的潜艇首次在南海训练且进行了公开”。尽管并未实际挑衅且日本政府似乎“有意低调处理”。[27]这种少见的做法可能是受到了英舰行动的影响。[28]此外,英国海军官网的消息显示,英国军舰在亚太地区的部署至少将在2018年以内常态化进行,而且可能持续下去。这有可能鼓励同为域外国家的法国和印度加大对南海争端的介入程度,增加发生意外的风险。

  最后,越南等与中国存在南海争端的东南亚国家在南海问题上与中国协商合作的动力可能受到影响。尽管英舰的南海行动主要不是支持东南亚国家的南海立场,但可能影响它们与中国合作的态度。英舰在前往越南胡志明市访问途中侵犯了中国西沙群岛领海,挑战的是所谓的中国的“过度海洋主张”,表明其不承认途径的西沙岛礁享有12海里领海。[29]这将鼓励越南的西沙要求。

  四、英舰南海行动走向与中国的应对 

  如上所述,英国军舰在南海的行动受其内政外交多重因素制约,某种程度上也会受到中国所作反应的影响,很难预测其活动细节。但根据笔者对英国行为动机的分析以及对其国防部和海军近一年来公布消息的跟踪,可就其南海行动走向做一个大致的判断,即英舰大概会继续在亚太地区进行常态化巡航,但无法扩大巡航规模,有可能继续以“擦边球”的方式挑战中国,但不会加大挑衅力度。

  军舰在远离本土的海域进行常态化部署并协同他国共同训练、演习既需要性能优越的装备和训练有素的人员,亦是一件需要大量规划安排、沟通协调因而高度复杂的事。实际上,从英国前防卫大臣和外交大臣2017年7月集中表态,到英国海军2018年1月派出第一艘部署到亚太的军舰“萨瑟兰号”(HMS Sutherland),英国政府就其军舰部署大概进行了至少7个多月的规划。[30]三艘军舰亦非同时派出,而是采取了“一一一”的部署方式,即保证亚太地区有一艘军舰存在,另外两艘分别位于奔赴亚太地区和返航途中,以实现舰艇和人员的轮换和休整。按照这种部署,英国军舰将至少在2018年年内,可能在2019年继续在亚太地区进行常态化巡航。 

  但是,受本土水域安全形势、主力水面战舰总数不足和防务预算压力限制,英国难以扩大亚太地区的巡航规模。目前英国拥有6艘驱逐舰和13艘护卫舰,总计19艘主力水面战舰,两栖攻击舰则仅有2艘。在亚太地区的部署已经需要2艘护卫舰和1艘两栖攻击舰,再扩大巡航规模可能会影响英国在对其更重要的欧洲及地中海水域的部署。如上所述,尽管英国媒体夸大了英国海军在监视俄军舰艇时的“窘迫”状态,它确实面临着军舰数量不足的压力。经费的压力更将限制其扩大欧洲域外巡航规模。毕竟,在英国实际利益并未受到侵害的情况下,将本已拮据的经费大量投入到远离本土的地方很难说服英国公众,更不用说梅和威廉姆森在增加防务投入上的分歧了。

  最后,英国继续加大对中国挑衅力度的意愿并不足。如上所述,英国在南海进行针对中国的“航行自由行动”,在相当大的程度是受到美国的影响。英国军舰目前在亚太地区和南海的行动已经能够满足响应美国政策和几乎所有其他目的的需要,英国已无继续升级挑衅力度的实际必要。此外,加强与中国在经济、贸易以及投资领域的接触是近二十年来英国国家安全战略的既定方针。[31]这方面可以列举的事例很多。例如,2015年英国成为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首个主要西方创始成员国,[32]两国同年还开启了中英关系的“黄金时代”。在“脱欧”的背景下,英国不仅需要加强与日本和澳大利亚等国的经贸联系,亦需强化与中国的经贸联系。在近年欧盟对华投资审查日趋严格的情况下,英国仍旧欢迎中国投资。[33]2018年8月25日,中国商务部和英国国际贸易部更达成了“积极探讨英国脱欧后双方商谈高水平自贸协定可能性”的共识。[34]继续挑衅中国的代价将是巨大的。

  中国政府对英国南海行动的反应颇为克制。实际上,在当前中美贸易战不断升级和欧盟对华保护主义抬头的情况下,中国亦有维持良好中英关系的需要。除了对英舰侵权行动进行必要应对,谨防他国跟风,亦需防止英国在南海问题上进一步向美国靠拢。最后,加速与东盟国家的协商谈判,积极研究并推动达成有法律约束力的“南海行为准则”,切断域外势力介入的借口亦十分必要。

  (刘晋是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欧洲研究所助理研究员。原文载《中国—东盟研究》2018年第四辑。)

  [1] HM Government, UK National Strategy for Maritime Security, Cm 8829, May, 2014, p. 26; Mathieu Duchâtel, “Europe and Maritime Security in the South China Sea: Beyond Principled Statements?”, Asia Policy, No. 21, 2016.

  [2] “UK speaks in support of EU’s statement on tensions in South China Sea”, UK Foreign & Commonwealth Office, May 10, 2014.

  [3] “G7 Foreign Ministers’ Declaration on Maritime Security in Lübeck, 15 April 2015”, Germany Federal Foreign Office, April 15, 2015.

  [4] “Declaration by the High Representative on behalf of the EU on recent developments in the South China Sea”, UK Trade and Investment, March 18, 2016.

  [5] “David Cameron: China must abide by ruling on South China Sea”, The Guardian, May 25, 2016.

  [6] “China lands more planes on its man-made island in the disputed South China Sea”, Mail Online, January 7, 2016; “The British Are Coming… To the South China Sea”, The Diplomat, December 9, 2016; “Britain plans to send warship to South China Sea in move likely to irk Beijing”, Reuters, July, 2017; “Britain's new aircraft carriers to test Beijing in South China Sea”, The Guardian, July 27, 2017; “UK to send Royal Navy warship through disputed South China Sea in challenge to Beijing”, Independent, February 13, 2018; “France, UK announce South China Sea freedom of navigation operations”, Naval Today, June 6, 2018.

  [7] “国防部新闻发言人任国强就英国军舰擅自进入中国西沙群岛领海发表谈话”,中国国防部,2018年9月6日;“2018年9月6日外交部发言人华春莹主持例行记者会”,中国外交部,2018年9月6日。

  [8] “Exclusive: British Navy warship sails near South China Sea islands, angering Beijing”, Reuters, Sep. 6, 2018.

  [9] “British Defense Secretary: UK has no intention of conducting ‘freedom of navigation’ flights over South China Sea”, People’s Daily, Oct. 12, 2017.

  [10] “Britain's new aircraft carriers to test Beijing in South China Sea”, The Guardian, July 27, 2017.

  [11] 《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关于菲律宾共和国所提南海仲裁案管辖权问题的立场文件》,中国外交部,2014年12月7日;“中华人民共和国外交部关于应菲律宾共和国请求建立的南海仲裁案仲裁庭所作裁决的声明”,中国外交部,2016年7月12日;《中国坚持通过谈判解决中国与菲律宾在南海的有关争议》,中国外交部,2016年7月13日。

  [12] Liu Xiaoming, “Stop Meddling in the South China Sea”, The Times, May 4, 2016,对应中文见刘晓明:《停止插手南海事务》,中国驻英国大使馆,2016年5月4日。

  [13] “Written Evidence from Foreign and Commonwealth Office”, UK Parliament: Foreign Affairs Committee, April 17, 2018, p. 8; “South China Sea: Britain says court of arbitration ruling must be binding”, The Guardian, April 19, 2018.

  [14] Bill Hayton, “Two Years On, South China Sea Ruling Remains a Battleground for the Rule-Based Order ”, Chatham House Expert Comment, July 11, 2018;关于中国政府和学者对南海仲裁约束力的驳斥,除中国政府上述文件和声明,还可见高圣惕:“论中菲南海仲裁案之‘无效性’”,《国际问题研究》,2015年第5期。

  [15] HM Government, UK National Strategy for Maritime Security, p. 25; 关于英美海洋自由观念的概述,可见英国外交部刊载的一篇文章:Geoffrey Till, “Freedom of the Seas: why it matters”, UK Foreign & Commonwealth Office, November 30, 2011。

  [16] HM Government, UK National Strategy for Maritime Security, pp. 26-27.

  [17] HM Government, National Security Strategy and Strategy Defence and Security Review 2015: a Secure and Prosperous United Kindom, Cm 9161, November 2015, p. 51; 关于英美特殊关系的概述,可见徐瑞珂:“后脱欧时代的英美特殊关系:机遇与挑战”,王展鹏编:《英国发展报告:2016-2017》,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7年12月,第145-151页。

  [18] 英国时任防卫大臣威廉姆森(Gavin Williamson)2018年8月初访问美国时表示:“美国从未拥有,也不会再有比英国更可靠的盟友”,“Defence Secretary confirms UK-US relationship remains unparalleled”, UK Ministry of Defence, August 8, 2018;关于特朗普政府升级南海挑衅力度,见刘琳:“美国在南海的‘航行自由行动’探析”,《当代美国评论》,2018年第1期,第89-93页。

  [19] 关于“全球英国”及脱欧对英国外交的影响,见崔洪建:“脱欧进程下英国外交的变化”,王展鹏主编:《英国发展报告》,第21-28页。

  [20] 英舰活动的内容可见英国海军官网发布的消息。

  [21] “UK Chief of Defence Staff reaffirms commitment to Australia”, UK Ministry of Defence, February 7, 2018; “UK reaffirms relationship with Asia Pacific partner Japan”, UK Royal Navy, March 5, 2018.

  [22] “Defence Secretary meets Australian defence minister following £20bn British warship deal”, UK Ministry of Defence, July 10, 2018.

  [23] House of Commons Defence Committee, Beyond 2 per cent: A preliminary report on the Modernising Defence Programme, HC 818, June 18, 2018, pp. 10-11.

  [24] “Revolt in PM’s ranks as military chiefs seek royal support for bigger budget”, The Times, July 1, 2018.

  [25] “Cash-strapped Navy forced to send pint-sized vessel to intercept two Russian attack subs”, The Sun, January 31, 2018; “Revolt in PM’s ranks as military chiefs seek royal support for bigger budget”,该文提及,英舰“萨瑟兰号”护卫舰穿越南海时遭遇16艘中国舰艇跟踪。英国军界人士伙同媒体放大英国海军“窘境”,争取防务预算的做法并不新鲜。早在19世纪末,英国海军人士就曾向媒体披露信息,宣扬海军的“无力状态”,夸大法国海军威胁,最终促使英国政府1889年通过增加投入的《海军防御法案》,见Arthur J. Marder, The Anatomy of British Sea Power: A History of British Naval Policy in the Pre-Dreadnought Era, 1880-1905, New York: Octagon Books, 1976, pp. 59, 121-122, 126-129, 131-133。

  [26] 法国武装部队部长帕里(Florence Parly)曾在2018年6月的香格里拉会议上说法国军舰曾穿越南海。但从中国未曾对其发出外交抗议来看,法国“航行自由行动”的内容与美国并不相同。法方言论见该部长在2018年香格里拉对话上的发言:“Raising the Bar for Regional Security Cooperation”, IISS Shangri-La Dialogue, June 3, 2018。

  [27] “日本潜艇南海搞演习,算盘打得很清楚!”,《参考消息》,2018年9月19日。

  [28] 2018年9月16日,韩国“文武大王号”驱逐舰未经通报便驶入西沙12海里,逗留10分钟后驶离。尽管中国政府接受了韩方这是“躲避台风的不得已之举”的解释,在南海问题上向来谨慎的韩国颇有“跟风”嫌疑。关于此事,见“South Korea Destroyer Sails near Contested South China Sea Islands”, Breitbart, Sep. 28, 2018;关于韩国的南海立场,可见张驰:“韩国对南海争端的认知、立场与影响”,《太平洋学报》,2015年第9期。

  [29] “Exclusive: British Navy warship sails near South China Sea islands, angering Beijing”, Reuters, Sep. 6, 2018.

  [30] “HMS Sutherland deploys to Far East”, UK Royal Navy, Jan. 10, 2018.

  [31] HM Government, National Security Strategy and Strategy Defence and Security Review 2015, p. 58.

  [32] 为此美国政府罕见地公开指责英国政府“迁就中国”,见“US anger at Britain joining Chinese-led investment bank-AIIB”, The Guardian, March 13, 2015.

  [33] 中资参与欣克利角核电项目尽管一度被重审,但最终未受阻碍。

  [34] “中英经贸联委会第13次会议在京召开”,中国商务部,2018年8月25日。中国经济的统计数据以及报告常年挂在英国外交部官网首页是这方面另一个值得注意的现象。见“China Economy Update” “China Special Economic Reports”, UK Foreign & Commonwealth Offi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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