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虹飞：中国社会科学院欧洲研究所博士后。

鞠维伟：中国社会科学院欧洲研究所助理研究员。

欧盟委员会5月27日提议通过发债方式筹集资金以设立总额为7500亿欧元的“复苏基金”，用于帮助欧盟成员国在新冠疫情后重建经济。该提案是在5月18日德法相关协议的基础上形成的。德国总理默克尔和法国总统马克龙在本次疫情大流行开始后的首次面对面会谈中强调，在德国7月1日接任为期六个月的欧盟轮值主席国之际，他们决心共同努力，让欧洲各经济体重新走上正轨。该计划下，欧盟成员根据相关标准向该基金提供资金，然后经欧盟以赠款或贷款的方式分配给各成员国。该基金将由欧盟发行（并由欧盟成员国担保）的债券筹集资金，可通过征收新的共同体税收来偿还。

一、中东欧成员国分配情况

对于大多数中东欧国家来说，在该复苏基金下获得的赠款和贷款多于向基金缴纳的款项。根据欧盟的分配计划，波兰、罗马尼亚、保加利亚、克罗地亚、斯洛伐克、波罗的海三国、匈牙利等中东欧国家属于“净收益国”，即获得的赠款多于缴纳的款项；斯洛文尼亚获得的赠款与缴纳金额持平；仅有捷克属于“净出资国”，即该国出资额度较接受资金额度多出33亿欧元（见表1）。此外，中东欧各国的受益程度也不同，如保加利亚，其援助和捐款减去出资数额的余额相当于其国内生产总值的9.7％，克罗地亚为7.4％，罗马尼亚为3.4％，波兰1.7％和匈牙利0.3％。

表1：“复苏基金”在欧盟成员国的分配和出资情况

来源：Konrad Pop?awski, Recovery plan for the EU economy: Central European countries react，https://www.osw.waw.pl/en/publikacje/analyses/2020-06-03/recovery-plan-eu-economy-central-european-countries-react.

克罗地亚、斯洛文尼亚、斯洛伐克、保加利亚、罗马尼亚和波兰等国既是复苏基金的受益者，同时也是该基金的支持者。这些中东欧国家正在纷纷制定资金使用相关方案，如克罗地亚、斯洛文尼亚、保加利亚希望该资金将支持其旅游部门的重建。斯洛伐克希望利用这笔资金发展本国制造业，特别是汽车产业，并可能有助于转变其经济，而该国经济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汽车行业。罗马尼亚还希望利用新资金来改善本国经济结构。

二、中欧四国的反应

欧盟的方案公布后，捷克和匈牙利两国则对欧盟宣布的基金方案有所不满。捷克作为中东欧的欧盟成员国中少有的“净出资国”，对于欧盟的出资计划非常不满。捷克总理安德烈·巴比什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欧盟委员会提出的针对疫情结束后欧盟经济恢复计划方案并不公平。巴比什指出，现在评估对各个经济体的经济影响还为时过早，仅根据每个国家的死亡率或感染数量进行冠状病毒危机的评估，并没有就各国经济方面受到的影响进行评估。此外，他质疑如何在非常短的时间内花掉7500欧元的巨额资金，欧盟委员会没有提出相关的方案。匈牙利将从该基金获得70亿欧元的贷款和81亿欧元的赠款，获得资金的额度不到波兰的三分之一，获得的赠款在扣除上缴金额后仅剩下4亿欧元。匈牙利总理维克多·奥尔班认为，欧盟复苏基金计划是在牺牲穷国来帮助富国，因为葡萄牙、西班牙等南欧国家经济要比匈牙利发达，但是他们获得的复苏基金比例远高于匈牙利。甚至有中东欧媒体评论说，经历此次复苏基金分配方案，匈牙利政府更加加深了“疑欧主义”倾向。

6月11日，维谢格拉德集团四国总理在斯洛伐克举行会晤，四国总理呼吁欧盟“公平”分配复苏基金。斯洛伐克总理伊戈尔·马托维奇表示，我们将一起发出一个信号，即（资金分配）一定要公平，应该避免出现与中欧国家人口以及人均GDP相似的南欧国家，其获得的恢复资金多于中欧国家。匈牙利总理维克多·奥尔班对此表示认同并指出，该基金是为了更深入的推进欧盟一体化进程。捷克安德烈·巴比斯表示，（资金分配）主要标准应该是每个成员国的GDP下滑，并且必须在明年初进行评估。波兰总理马特乌斯·莫拉维克提出，基金的来源必须公平，甚至可以说是渐进式的，较富裕的国家需要支付更高的费用。

但是峰会上，维谢格拉德集团国家四位领导人未能就复苏基金达成共同的立场。

三、中欧四国各自的打算

新冠疫情的暴发使中东欧国家或陷入困境乃至衰退的境地，在欧盟提出经济纾困的背景下，欧盟成员国一方面通过欧洲稳定机制和欧洲投资银行提供援助以及就就业支持机制达成一致，另一方面欧盟内部的矛盾仍存在被激化的可能，已经债台高筑的一些欧洲国家仍有可能引爆新一轮债务危机。

尽管中欧四国的经济在疫情影响下都会经历深度衰退，但在应对冲击和加快复苏方面较有韧性。自2004年加入欧盟以来，中欧四国纷纷把“回归欧洲”作为外交政策的首要目标，波兰、匈牙利、捷克、斯洛伐克四国经济总量有显著增长，没有过度依赖短期资本流动，也没有迫在眉睫的融资困难，其公共债务水平相对稳健。欧盟聚合政策对四国国内生产总值增长具有积极效应，同时由于欧盟在资金及医疗保健系统的援助，使得上述四国能够较快地重新启动经济。

但是疫情带来的经济冲击进一步暴露和加大了欧盟内部的经济失衡，中东欧国家虽然受疫情冲击不大，但其经济基础和财政能力相比西欧、北欧国家仍较脆弱。欧盟委员会给波兰的建议报告提到，波兰需要在2020-2021年“将投资重点放在绿色经济和数字化转型上，尤其是在清洁和高效的能源的生产和消费，交通领域的可持续发展，以及逐步实现脱碳目标”。这基本给波兰获取资金的用途定了基调。据最新数据统计，波兰在2018年共排放温室气体4.18亿吨，其中工业和能源行业占69%，交通占16%，农业8%，加工业7%。

此外，在市场、货币一体的环境中，欧盟经济的复苏成效取决于能否补足中东欧国家的短板，因此有必要通过大规模财政救助来进行扶持，并在此基础上进行建立财政转移支付联盟的大胆尝试。但现时状况是多数成员国并未就此作好准备，加之货币政策与财政政策之间的掣肘，也使欧盟无法更好地介入成员国的国内事务。作为欧盟财政预算的主要贡献者和欧盟进行市场融资的主要担保者，西欧及北欧等“出资方”与中欧四国短期内并未消除矛盾，因此在欧盟计划的基础上仍然需要各方进一步作出妥协才有可能达成共识。

四、小结

现今，欧盟成员国对此次复兴投资计划并未持完全一致的意见，特别是针对资金支配与使用规则的态度呈现两极分化的特点。欧盟委员会曾建议，复兴计划中的资金应以赠款或贷款的形式分配至成员国用于投资项目，资金的使用应符合欧盟的优先发展原则，即数字经济及绿色产业。但是欧洲国家对计划实施的意愿、基础和目标不同，政策的效果很难预期。在仍严重依赖传统能源的中东欧国家，绿色产业及高新技术的推进效果将很难让欧盟如意。

此外，如此大规模的财政纾困手段是有风险的，项目筹备时间长，且在公共投资领域容易出现腐败和浪费。这就是为什么欧盟财政刺激措施通常是通过福利和税收制度颁布的原因。虽然欧盟的资金将给各国政府提供更多的空间来支持经济发展，但保持投资的高质量十分重要。在匈牙利、波兰、捷克、斯洛伐克等中东欧国家，也在考虑让援助资金更多地接受监管，以防止腐败。

欧洲复兴投资计划是欧盟史上首次大规模的财政互助计划，“复苏基金”可能成为欧盟在财政层面一体化的重要一步。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该提案仍需经过修订并取得各国一致通过，因此年底前施行的机会微乎其微。然而，这仍是欧盟迈出的重要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