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尔班·维克托。 

　　1963年生于匈牙利中部城市塞克什白堡，1987年毕业于匈牙利罗兰大学法学院，1988年成为匈牙利青年民主主义者联盟创始成员之一，1990年首次当选国会议员。1998年至2002年任总理，2010年再次出任总理，此后3次连任。今年7月，开启“和平使命”之旅。 

　　2024年7月5日，莫斯科克里姆林宫，俄罗斯总统普京接待了自2022年5月以来第一位访俄的欧盟成员国领导人——匈牙利总理欧尔班·维克托。 

　　当天上午，欧尔班与普京会晤的照片迅速占据了全球各大媒体的头条。令美国和欧盟没想到的是，在它们纷纷制裁俄罗斯之际，欧尔班居然亲自飞到了莫斯科，还和普京微笑着握了手。这无疑戳到了美国和欧盟的“肺管子”，让整个西方气得半死。 

　　而对于“政治强人”欧尔班，这绝不是他第一次在欧洲“逆行”。 

　　“惹恼了美西方，尤其是欧盟” 

　　短短十来天内，欧尔班“闪电”访问了4个国家：乌克兰、俄罗斯、中国和美国。 

　　7月1日，匈牙利开始担任为期半年的欧盟轮值主席国。欧洲和全世界都在好奇地观望，揣测着这个新欧盟轮值主席国将会有何作为。7月2日，匈牙利任欧盟轮值主席国的第二天，欧尔班开启了执行“和平使命”之旅，震惊世界。 

　　欧尔班先是去了乌克兰。7月2日，他抵达基辅，与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举行会晤。欧尔班利用这次访问，敦促泽连斯基“先停火再谈判，政治解决乌克兰冲突”，但遭到泽连斯基拒绝。 　

　　3天后的7月5日，欧尔班在社交媒体上发文：“和平使命仍在继续。第二站：莫斯科。”同一天，欧尔班突然现身克里姆林宫，于是出现了本文开头的一幕。欧尔班和普京进行了一场双边会谈，重点聊到了俄乌冲突的解决方案。在会晤后的记者会上，普京表示，关于乌克兰局势，俄罗斯始终并将继续对通过政治和外交方式解决危机持开放态度。欧尔班表示，他与普京讨论了在乌克兰实现和平的最短路径。 

　　“俄乌冲突爆发后，欧尔班在欧盟援乌问题上态度消极。这是2022年俄乌冲突爆发以来欧尔班的首次访乌，他也是所有欧盟成员国领导人中最后一个到访乌克兰的。”中国社科院欧洲研究所研究员孔田平向《环球人物》记者分析。“但结束访乌后，欧尔班无视美国、欧盟和北约对俄的态度，毅然在匈牙利轮值欧盟主席国期间出访俄罗斯，惹恼了美西方，尤其是欧盟。” 

　　于是，从美国到欧盟，再到北约，纷纷对欧尔班口诛笔伐。 

　　就在欧尔班抵达莫斯科的当天，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在社交媒体上警告欧尔班：“绥靖不能阻止普京。”欧洲理事会主席米歇尔写道：“俄罗斯是侵略者，乌克兰是受害者。匈牙利无权代表欧盟接触俄罗斯。”北约秘书长斯托尔滕贝格表示，欧尔班出访俄罗斯前虽已通报了北约，但欧尔班不能代表北约。德国总理朔尔茨批评欧尔班的访俄之旅“未经预告”。美国白宫新闻秘书让·皮埃尔则说，欧尔班访问莫斯科“无助于推进和平进程，对维护乌克兰的主权、领土和独立来说适得其反”。 

　　面对“连天炮火”，欧尔班硬气回应：“和平不可能在布鲁塞尔舒适的椅子上实现。尽管欧盟没有授权我代表27国进行谈判，但我们不能只是坐等战争奇迹般地结束。”匈牙利希望迈出“和平道路上的第一步”，“这就是我们的和平使命”。 

　　没等美国和欧盟缓过神来，欧尔班又到了中国。7月8日早上，他在社交媒体上写下了“和平使命3.0，北京”的文字，并配上了所乘飞机降落北京的照片。这天上午，国家主席习近平在北京会见了欧尔班。习近平赞赏欧尔班为推动政治解决乌克兰危机所作努力，阐述了中方有关看法主张。欧尔班则表示，匈方高度赞赏和重视中方的作用和影响，愿同中方密切战略沟通协作。 

　　当地时间7月9日，欧尔班飞抵美国华盛顿，出席2024年度北约峰会。匈牙利的对俄立场本就让北约头疼不已，欧尔班此次出席峰会，再次谈及俄乌冲突，并批评北约在其中不负责任的做法。 

　　“从欧尔班的整个行程上来看，这次穿梭外交以‘和平使命’为主题，是匈牙利任欧盟轮值主席国后的一次重大外交行动。匈牙利作为欧盟成员国，希望在和平解决俄乌冲突上有所作为。”孔田平说。 

　　有分析认为，欧尔班的“和平使命”之旅将美西方对俄罗斯的“铁幕”撕开了一道口子，而且这道口子越来越大。7月5日，斯洛伐克（同为欧盟成员国）总理罗伯特·菲佐明确表示支持欧尔班。今年5月，菲佐遇刺受重伤。这是他受伤以来第一次公开露面。菲佐说：“我对匈牙利总理欧尔班勇敢造访乌克兰和俄罗斯的行为表示欣赏，如果健康状况允许，我会毫不犹豫地与欧尔班同行，前往基辅和莫斯科。” 

　　欧尔班此次外交行动或许与匈牙利国内局势有关。波兰华沙大学欧洲研究中心教授博格丹·古拉尔赤克向《环球人物》记者表示，在不久前的欧洲议会选举中，欧尔班所在的政党取得了自2010年执政以来的最差结果。与此同时，由马扎尔·彼得领导的新反对派尊重与自由党赢得了30.7%的选票。匈牙利反对派10多年来从未取得过如此高的成绩。这次利用匈牙利担任欧盟轮值主席国的机会展开的外交行动，或许是欧尔班反击的一部分。他希望向匈牙利人展示，作为一名和平倡导者，自己能与其他大国领导人平起平坐，由此获得更多支持。 

　　从田间走出来的总理 

　　欧尔班的从政之路始于上世纪80年代。这或许是他小时候未曾想过的生活。 

　　1963年，欧尔班出生于匈牙利中部城市塞克什白堡，成长于一个普通家庭。因为小时候常在田间劳作，他称自己“是一个乡村男孩”。很多年后，欧尔班还会想起自己15岁时的那一天——在距离布达佩斯40公里外的一座小镇，第一次打开了水龙头，里面流出的竟是热水，这让他大开眼界。 

　　欧尔班的父亲是一位农业工程师，母亲是名教师。他是家中老大，有两个弟弟。现在，欧尔班的两个弟弟都已成为匈牙利的成功商人。 

　　在一次采访中，欧尔班告诉记者，自己从小没少挨父亲打。在乡村长大的他，最大的爱好是踢足球，还曾是家乡一家足球俱乐部的队员。如今欧尔班依旧是足球迷，常去现场看球赛，为自己喜欢的球队加油。 

　　1982年，19岁的欧尔班考入布达佩斯历史悠久的罗兰大学学习法律，进入了一个更为广阔的世界。 

　　上世纪80年代末，欧尔班开始在匈牙利政坛书写自己的故事。1987年，欧尔班大学毕业后，积极参加政治活动。1988年，他和伙伴共同创立了青年民主主义者联盟（以下简称青民盟）。25岁的欧尔班身着牛仔裤，留着长发和胡须，是一个热情的年轻人。他的政党也是如此——吸纳进步青年和知识分子，不允许35岁以上的人加入。 

　　1989年，欧尔班给匈牙利裔美国金融家乔治·索罗斯创办的索罗斯基金会写了一封信，提出希望获得奖学金。成绩优秀的他如愿以偿拿到了资助，前往英国牛津大学学习公民社会史，进行草根民主研究。那时，匈牙利还是苏联阵营的一分子。孔田平分析，“欧尔班的青年时代，正是苏联集团变革的关键时期。一方面，戈尔巴乔夫试图通过改革，拯救摇摇欲坠的苏联，开始放松对东欧的控制；另一方面，东欧国家政治经济危机加剧，试图通过改革突围。欧尔班认为，匈牙利不久将实现民主转型”。 

演讲中的欧尔班。 

　　正是在这一年，欧尔班“一战成名”。在布达佩斯市中心的英雄广场上，欧尔班慷慨激昂地发表了演说，要求苏联从匈牙利撤军。“这段充满勇气的发言在匈牙利民众中引发强烈共鸣。26岁的欧尔班成为匈牙利政坛的新星。”孔田平说。 

　　1990年，欧尔班首次当选国民议会议员。1993年，欧尔班成为青民盟主席。1998年，青民盟与匈牙利民主论坛和独立小农党组成选举联盟，赢得大选。35岁的欧尔班第一次出任总理，是匈牙利历史上最年轻的总理之一。 

　　但在2002年的大选中，欧尔班失利了，青民盟作为在野党沉寂了8年。2010年，欧尔班重新上台，此后3次连任。“随着欧尔班在2010年第二次出任总理，匈牙利进入了欧尔班时代。”孔田平说。 

　　素来有“政治强人”之称的欧尔班，大概将自己的柔软都留给了家庭。1986年9月，23岁的欧尔班和雷沃伊结婚。雷沃伊与欧尔班同岁，是个律师。两人婚后共育有5个孩子——其中最大的出生于1989年，最小的出生于2004年。现在，欧尔班夫妇已经是6个孩子的祖父母和外祖父母了。 

　　雷沃伊是欧尔班的得力助手。在匈牙利公共事务中，她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自1990年以来，雷沃伊一直与一家帮助困难儿童的国际儿童安全服务社合作。1998年，她成为匈牙利一家慈善机构的志愿者。 

　　不知不觉中，欧尔班夫妇已携手走过近40年。雷沃伊在镜头前露面不多，但欧尔班的“重要时刻”她从未缺席。今年5月8日，为迎接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与夫人彭丽媛的到访，欧尔班和雷沃伊早早抵达了机场。雷沃伊穿了一件玫红色的外套，与丈夫领带的颜色相呼应。一头干练短发的她站在欧尔班身旁，对着镜头挥手，笑容灿烂。 

　　“欧尔班政府是比较务实的” 

　　匈牙利加入欧盟是在2004年，彼时匈牙利由社会党执政，欧尔班并不是总理。欧尔班上台后，却没少跟欧盟唱反调。 

　　孔田平认为，匈牙利与欧盟的冲突，自2010年便开始了。那一年匈牙利大选，欧尔班领导的青民盟—基督教民主人民党联盟大获全胜。“2008年的金融危机严重冲击了匈牙利经济，让匈牙利经济处于崩溃的边缘。当时执政的社会党总理久尔恰尼在党内讲话中说道，‘我们搞砸了，不是一点，而是很多’。社会党的失利为青民盟提供了独特的机会。”孔田平说，“欧尔班是聪明过人的政治家，善于审时度势。他抓住了大显身手的时机。” 

　　欧尔班以一场大刀阔斧的改革开启了他的第二个总理任期。在政治上，他通过制定新选举制度强化执政党地位；在经济上，把政府干预作为刺激经济复苏的手段；在外交上，从偏重西方转向东西方平衡。 

　　为了保护匈牙利的国有经济，欧尔班政府开始对西欧公司主导的行业征收“危机税”。眼看匈牙利不像原来那样“配合”，欧盟大为光火。自2011年以来，欧尔班每每前往法国斯特拉斯堡参加欧洲议会会议，都会受到公开批评。欧尔班的反击简洁有力，他为匈牙利民众交出了一份亮眼的成绩单——匈牙利成为自2010年以来在经济改善方面取得最大进展的欧盟国家之一，税收减免占国内生产总值的比例从40%降至35%，个人所得税最高税率从36%降至15%。 

　　到了2015年，匈牙利和欧盟之间的矛盾公开化。2011年，“阿拉伯之春”席卷阿拉伯世界，中东地区大量难民涌向欧洲。4年后，欧洲爆发难民危机，欧盟出台政策，对成员国实施“难民配额”。对此，欧尔班坚决反对。“为了抵御汹涌的难民潮，他收紧难民相关法律政策，在匈牙利边境设立铁丝网隔离带，遏制住了难民涌入的势头。当时匈牙利被推上了风口浪尖，手段强硬的欧尔班第一次一跃成为全世界关注的焦点。”孔田平说。 

　　2022年2月俄乌冲突爆发后，欧尔班彻底成了欧盟眼中的“刺儿头”。他公开与欧盟及西方国家唱反调，表示匈牙利不会向乌克兰提供武器，也拒绝其他国家通过匈牙利领土向乌克兰运送武器。在乌克兰的欧盟邻国中，只有匈牙利这么做。 

　　当美国和西方多国先后宣布对俄罗斯的制裁措施后，欧尔班又立马摆明态度：匈牙利依旧要进口俄罗斯的能源！匈牙利90%的天然气和65%的石油都进口自俄罗斯，欧尔班很务实地算了笔账：“如果我们取消与俄罗斯的能源合作，所有匈牙利家庭的有关支出将在一个月内增加两倍。”“既然有便宜的俄罗斯天然气，我们却关掉它们，用昂贵的美国天然气替代，这不合算……我认为这很荒唐。”正因为欧尔班没有随波逐流，匈牙利当时的电价在欧盟成员国内保持了最低水平。 

　　欧尔班认为，匈牙利必须保持中立。对于欧盟推行的政策，只要是不符合匈牙利利益的，他就反对。欧尔班说：“欧盟不是我们的老板，匈牙利是一个独立主权国家。”“这（俄乌冲突）不是我们的战争，我们必须置身事外。” 

　　“欧尔班政府是比较务实的。”孔田平说。他注重实实在在的民生福祉，奉行独立的、以民族利益为基础的平衡外交政策。但在多数西方政客眼中，欧尔班的“中立”就是“亲俄”。他们称欧尔班为“普京的盟友”，视他为欧盟中的“异类”。 

　　但“刺儿头”欧尔班稳坐匈牙利总理宝座。2022年匈牙利大选，为了让欧尔班下台，匈国内6个反对派——包括激进左翼和极端右翼这两股原本水火不容的势力——选择联手。美国和欧洲的媒体不断煽风点火，为反对派联盟的领导人马尔基·佐伊造势。结果，欧尔班这边拿下53%的选票，反对党联盟只获得35%的选票，马尔基·佐伊连自己担任市长的选区都输掉了。 

　　“欧尔班连续4次执政，在欧洲政坛应该算是一个奇迹。”孔田平分析，这是因为欧尔班推行的内外政策，捍卫了匈牙利绝大多数民众的利益，获得了匈牙利人民的普遍支持。 

　　“西方世界中最东边的国家” 

　　正因为坚持务实的政治主张，欧尔班重视中国带来的发展机遇，欣赏中国人踏踏实实搞建设、谋发展的精神。 

　　孔田平说，早在2010年，欧尔班就认为全球力量已经出现一种转移，因此提出实行“向东开放”政策。“欧尔班认为，旧的全球化模式已经结束。世界相当部分国家对发达国家就人权和市场经济教训他国感到厌烦。资金、技术和知识来自西方的想法已经过时，经济的推动力不是来自西方，而是来自东方。” 

　　从那时起，匈牙利就积极与包括中国在内的东方国家开展务实互利的合作。这些年，在同中国的交往中，匈牙利创下了多个第一：匈牙利是第一个与中国签署共建“一带一路”合作谅解备忘录的欧洲国家，是第一个开设匈语和汉语双语教学学校的欧洲国家，是第一个设立人民币清算行的中东欧国家。此外，中国还是匈牙利第一大投资来源国，也是匈牙利在欧洲以外的第一大贸易伙伴。 

　　为践行“向东开放”政策，欧尔班多次访华，已是中国人民熟悉的老朋友。这一次，欧尔班访华恰逢中匈两国建交75周年，双方不仅讨论了乌克兰问题，还进一步推进了双边关系。会晤结束后，中方宣布将继续充实新时代中匈全天候全面战略伙伴关系的内涵，深化政治互信，强化战略沟通与合作，坚定相互支持，并在各领域开展务实合作，高质量共建“一带一路”。 

　　接受中国记者专访时，欧尔班曾提到：“匈牙利民族从东方迁徙而来。我们常说匈牙利是西方世界中最东边的国家。”虽远隔千山万水，匈牙利与中国的文化习俗却有诸多相似之处，比如都习惯姓在前、名在后的称呼。土豆炖牛肉、撒拉米肠、渔夫汤……匈牙利美食闻名遐迩，当地人虽然主要食用西餐，但饮食习惯也与中国相近。 

　　此前，中国外交部发布《关于政治解决乌克兰危机的中国立场》文件，全面系统地阐释中方的有关基本立场主张。文件涵盖尊重各国主权、摒弃冷战思维、停火止战、启动和谈等12个方面。欧尔班多次表示支持中国的“和平方案”。他说：“中国是唯一一个从（俄乌冲突）一开始就致力于和平的世界大国。” 

　　欧尔班此次执行“和平使命”之旅，也正是为了建立和平对话的渠道。 

　　受访者简介：孔田平，中国社会科学院欧洲研究所研究员。 

　　文章来源：环球人物，2024年7月22日。本文为强国号发布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