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敏:西班牙大选后左翼联合新政府的政策走向——世界社会主义运动的视角

张敏,中国社会科学院欧洲研究所研究员、中国社会科学院西班牙研究中心主任。

文章来源:原文载于《世界社会主义研究》2020年第2期。已获得作者授权。

 

[摘要]在西班牙政党政治呈现出极端化和碎片化特点的背景下,2020年1月,西班牙组建成立实行民主制度以来首个左翼联合政府。在联合执政的两党中,工人社会党为传统左翼党,“我们能”党为新极端左翼党,两党在政治价值观上具有共性,双方在治国方略和社会发展目标上达成了诸多共识。两党达成的执政协议虽然并未明确提及世界社会主义运动或实现世界社会主义的目标,但协议中有关劳动法改革、税收制度、最低工资、养老金、医疗健康、住房、教育、公民安全等措施,与发展世界社会主义运动所提倡的目标相接近。从执政以来的各项措施与行动计划来看,新政府更侧重社会公平、社会保障等民生问题,这与世界社会主义运动的长远目标相吻合。联合政府在短期内执政前景看好,但也面临诸多国内外挑战。在加泰地区独立问题上,新政府主张对话和解,但遭到了国内主要反对党派的强烈反对。如何妥善处理加泰地区独立问题,仍是新政府面临的一项棘手任务。

[关键词]世界社会主义运动  西班牙大选  左翼政党  联合政府

 

2019年西班牙举行的两次大选凸显了西班牙政党政治新生态:政党极端化和碎片化。为了赢得执政权,看守政府工人社会党(以下简称“工社党”)努力调整竞选策略,与“我们能”党(Podemos)达成执政协议,最终使工社党领袖佩德罗·桑切斯(Pedro Sánchez)在议会授权投票中以微弱优势胜出。由此,西班牙传统两党轮流制走向终结,进入左翼联合政府新时代。执政两党均属于欧洲左翼政党,从这一意义上看,左翼两党联合执政将为世界社会主义运动在西班牙的发展带来新愿景。

一、2019年的两次大选与政党政治新生态 

2019年西班牙两次大选结果进一步印证和凸显了2015年以来西班牙政党政治新版图。

1.两大传统政党——工社党和人民党的选民支持率大幅下跌,与曾经的辉煌业绩相比,两大政党都已经“跌落神坛” 

在2019年4月28日的大选中,工社党得票率从2016年的22.6%上升至29%,获得123个议席,但与单独组阁所需的绝对多数议席数(176席)相差较远;最大在野党人民党的支持率急剧下滑,从2016年的33%跌至16.7%,仅获得66个议席、440万张选票。与 2016年相比,人民党失去了350万张选票。[1] 这是人民党自1982年以来最为糟糕的表现,它无疑是本次大选的最大输家。2019年11月10日的大选结果显示,工社党的选民支持率还在下降,支持率仅为28%,赢得120个议席;人民党的支持率略有上升,但也仅收获88个议席。在2019年的两次大选中,工社党是唯一一个议席数超百的政党。而在以前的历次大选中,工社党和人民党均创造过历史性的辉煌成绩。工社党在1982年大选中曾取得空前胜利,赢得高达202个议席。迄今为止,这仍是历次大选中的最高记录。人民党在2000年曾一举赢得183个议席,牢牢把握住执政大权。

2.新兴政党异军突起,极左翼或极右翼政党力量此消彼长,成为影响西班牙政党政治格局不可忽视的因素 

在新兴政党中,公民党、“我们能”党、呼声党在大选中的表现十分抢眼,但力量此消彼长。创建于2006年的公民党在2019年4月大选后上升为第三大党,议席数从32个升至57个,支持率为15.9%,但该党在11月大选中却遭到重创,仅获得10个议席,原党领袖阿尔伯特·里维拉(Albert Rivera)因此辞职,离开政坛。以圣地亚哥·阿巴斯卡尔(Santiago Abascal)为首的极右翼政党呼声党(VOX)创建于2013年12月,该党在2019年4月大选中异军突起,赢得10.3%的选票,斩获24个议席,在11月大选中更是高歌猛进,赢得52个议席,跃升为第三大党。创建于2014年1月的“我们能”党是极左翼政党势力的代表,创始人为巴勃罗·伊格莱西亚斯·图里翁(Pablo Iglesias Turrión)。随着欧洲极左翼势力上升,该党迅速活跃于政坛。在2019年11月大选中,“我们能”党获得35个议席,选民支持率下降。上述三个新兴党派政治力量对比的快速变化,反映了极左翼和极右翼势力与传统政党争夺政治势力范围的激烈角逐。

3.新建小党不断增多,政党碎片化趋势加剧,改变了议会权力的分配结构,传统大党工社党的议席数较少,其在议会中的话语权和掌控权受到削弱 

工社党在2016年大选中遭遇严重失利, 仅获85个议席,选民支持率更是跌落谷底。2018年6月1日,工社党成功罢黜人民党前首相马里亚诺·拉霍伊(Mariano Rajoy),绕过选举直接上台执政,但其执政地位十分脆弱。[2] 作为史上最弱的一届工社党政府,该党提出的各种议案能否通过,完全受制于其他党派的投票结果。2019年2月,西班牙政府提交的《2019年度财政预算案》被议会否决,首相桑切斯被迫宣布于2019年4月28日提前举行全国大选,但此次大选却让工社党政府陷入看守僵局。[3] 工社党在4月大选后成为第一大党,但因未达到半数议席而无法单独组阁。2019年9月24日,由于各党未能在宪法规定的时限内组建政府,西班牙议会遭到解散。在同年11月10日重新举行的大选中,工社党以120个议席居于各党之首,但仍未达到议席绝对多数,最终不得不向极左翼党“我们能”党妥协。

2019年两次大选也加剧了政党碎片化的趋势,拥有议席的党派数不断增加。在2019年4月的大选中,西班牙众议院的350个议席在15个政党之间分配,而在2019年11月后,350个议席在19个政党之间分配,赢得选票的党派多达66个。[4] “不同党派之间的意识形态分歧严重,缺乏共识政治基础,竞选过程中不同党派偏好单独造势,无论左翼或右翼阵营均难以形成合围之势,加剧选票分散性”。[5] 选票的分散客观上造成无论是中左、中右或中间政党,均未能吸引更多的选民,无法再现两党轮流执政时代一党独揽大权或一党赢得绝对多数选票的辉煌局面。[6]

经过了2019年的两次大选,工社党的得票率在下降。为了打破看守僵局,工社党11月大选后不再坚持己见,开始认真考虑和权衡“我们能”党提出的各项联合执政条件。在和“我们能”党进行多次建设性协商后,工社党在多个方面做出妥协,尤其在未来政府权力体系安排上,工社党接受了“我们能”党的提议;在竞选纲领等诸多方面,工社党也有意迎合了“我们能”党在社会公正等方面的条件。为了组建左翼联合政府,在加泰地区独立的问题上,“我们能”党也改变了态度,接受了工社党提出的通过谈判来解决问题等更为温和的主张。双方互有妥协,都表现出合作的诚意。2020年1月7日,工社党领袖桑切斯在第二轮议会投票中,以167票赞成、165票反对、18票弃权赢得了简单多数,以两票优势胜出。[7]

二、西班牙政府向左转:左翼政党的历史发展及政治目标 

1.执政的左翼政党分属欧洲“老左翼”和“新左翼” 

新组建的左翼联合政府由工社党和“我们能”党联合执政,标志着西班牙政府开始向左转。“在欧洲政党政治中,左右翼分歧的核心问题是对待作为资本主义制度核心要素的私有制和自由市场的态度,左翼更为强调通过政治行动(尤其是政府行为)改变或调节既有(主要是基于市场的)秩序和关系,因而更为强调社会公正价值观;而右翼更为认同市场原则,因而更为强调自由的价值观并对自发秩序以外的人为进程持怀疑态度。”[8] 按照上述传统的左右翼政党分类,当前西班牙执政两党均属于欧洲左翼政党。左翼政党提倡社会公平价值观、关注中低社会阶层的利益诉求,更加注重倾听工人阶级的声音,是推动世界社会主义运动的主要力量。

国内有学者把当前欧洲左翼政治力量细分为三类:温和左翼、激进左翼和极端左翼。第一类温和左翼,是欧洲政治舞台上发挥现实作用的左翼主导力量,其主要代表是欧洲各国的社会民主党,主要支持力量既包括了作为其传统主体的工人阶级,也包括众多的中间阶级以及一些带有激进意识的社会精英。第二类是激进左翼,它们更多代表了那些传统工人阶级中下层、在新的社会变化进程中相对失落的群体。第三类是极端左翼,它们主要代表那些在全球化进程中被边缘化并因此而以一种恐惧的心理看待现实资本主义变化的人群。在政治意识和政治主张上,它们更为突出制度替代的目标。在政治策略方面,它们更为突出全球化的消极意义,并以此迎合那些在全球化进程中被边缘化的群体的诉求。[9]  参照上述分类,西班牙工社党属于温和左翼党派,“我们能”党则属于极端左翼党派。

从建党历史长短加以区分,西班牙执政两党分属于“老左翼”和“新左翼”两个阵营。工社党创建于1879年,是西班牙最早建立的代表工人阶级利益的政党,至今已有140多年的历史。“我们能”党创建于2014年,是西班牙政党中历史最短的左翼党派。两大政党的共性在于:将实现世界社会主义作为长远目标。

2.工社党长期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意识形态历经多次重大调整 

纵观历史,工社党由马德里印刷工人巴勃罗·伊格莱西亚(Pablo Iglesias)于1879年5月2日创立,是西班牙第一个由工人阶级创建、代表工人阶级利益的政党。从1879~1979年,工社党纲领一直强调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以实现社会主义为目标。建党140多年来,党的意识形态经过了多次重大调整,从照搬马克思主义逐渐转向走社会民主主义道路。“最初的党纲明确规定以马克思主义为理论指导,最高目标是依靠工人阶级夺取政权,将私人财产转变为集体财产,消灭阶级社会,最终创造一个单一的工人阶级社会。”[10] 在西班牙内战、佛朗哥(Francisco Franco)独裁统治以及工社党流亡海外时期,党内在采取何种策略实现社会主义的目标上分歧严重,矛盾不断。20世纪70年代末,新一代工社党领袖冈萨雷斯(González)深刻反思党内矛盾与问题。1976~1979年,工社党的意识形态进行了多次调整,历经第27、28届党代会,最终从激进转向温和,反映了党内在对待马克思主义问题上不再固守僵化的教条主义,而采取与时俱进的灵活策略。

工社党意识形态上的重大转变是渐进式的。首先表现为形式上的调整,采取较为温和的竞选纲领。在1976年12月工社党第27届党代会上,该党公开宣称是“阶级的政党,因而也是大众的、马克思主义的、民主的”政党,寻求“通过夺取政治和经济权力取代资本主义生产模式,实现生产资料、分配和交换的社会化”,特别提到要对最大的银行和最大的50家私营企业进行国有化。[11]  在1977年的竞选纲领中,工社党弱化了1976年党纲中的激进主义观点,提出新的竞选口号——“社会主义就是自由”。

其次,意识形态进行实质性的改变。在1979年5月第28届党代会上,冈萨雷斯提出对工社党激进的党纲进行修改,主张废除党纲中陈旧、过时、阻碍生产力发展的指导方针。在同年10月举行的特别党代会上,冈萨雷斯重新当选为党总书记,宣布工社党是“阶级的、大众的、民主的和联邦的政党”“工社党将马克思主义作为一种理论性的、批判性的、非教条主义性的分析和改变社会现实的手段……”[12] 从此,工社党走上了社会民主化的发展道路。西班牙加入欧洲共同体后,工社党开启了连续执政14年的辉煌历史。在蝉联执政的后期,该党因党内严重腐败等问题逐渐失去民心,在1996年大选中惨败。

进入21世纪,工社党再次进行意识形态等方面的调整。2000 年,萨帕特罗(Zapatero)当选为工社党新一届领袖,他从菲利普·佩蒂特(Philip Pettit)所著的《共和主义:一种关于自由与政府的理论》中得到启发,决定将党的意识形态由社会民主主义调整为共和主义。佩蒂特共和主义的核心概念是“无支配自由”,为落实共和主义原则扩展“无支配自由”。在萨帕特罗领导下,工社党政治纲领中的核心内容是赋予社会成员完整的公民权利,强调限制政府自身权力,加强法治和推进分权,促进经济增长。这次意识形态的重大调整旨在改变工社党贪腐形象、争取新左翼的支持、延续人民党执政时的新自由主义经济政策。这次意识形态的调整在短期内取得成效:工社党赢得了2004年大选,2008年蝉联执政。但从长期看,党的远大目标游离于世界社会主义运动长远发展目标,缺乏对工人阶级利益的广泛关注,其稳定执政的民意基础被动摇,因此,“此次意识形态调整并未从根本上解决工社党面临的困境”。[13]

工社党既无力解决资本主义的固有矛盾,也无法解决经济衰退造成的失业和贫困问题,难以保障广大民众基本利益,因而在2011年大选中惨败。此后,工社党内部组织机构涣散,高层领导分歧严重,矛盾尖锐,萨帕特罗主张的共和主义观与现实也相背离。

在2019年两次大选中,工社党未能赢得更多选民支持。在认清现实的情况下,工社党意识形态开始向左转,与“我们能”党联手。工社党在推动世界社会主义运动发展方面具有一定的优势,在2017年6月16~18日举行的第39届工社党全国代表大会上发表的决议中,明确工社党是联合性质的政治组织,代表工人阶级利益,反对任何形式的剥削,主张将社会建设成为一个自由、平等、团结和公平的社会,不断为人民谋福利和实现社会繁荣发展。[14] 2019年5月2日,在工社党举办的建党140周年纪念活动中,以该党创始人巴勃罗·伊格莱西亚命名的基金会的主席比阿特丽兹·科雷多(Beatriz Corredor)强调,“工社党在将近一个半世纪内,一直为争取社会自由、平等和公正而奋斗”。[15]

因此,工社党也是最有实力和条件开展世界社会主义运动的西班牙左翼政党。在欧洲议会党团层面上,工社党是西班牙政党在欧洲议会中获得席位最多的政党,在2019年的欧洲议会选举中,该党赢得20个议席,多于上届6个席位,属于欧洲议会社会和民主进步联盟党团成员,也是社会国际成员。[16]

3.“我们能”党带有民粹性质,但提出反对全球资本主义、推行共产主义的主张 

“我们能”党在建党历史、执政经验、组织制度等多个方面与工社党有很大差距。该党是在危机中兴起的欧洲激进左翼的典型代表。2008 年国际金融危机爆发后,传统左翼政党面临发展困境,民粹主义的激进左翼政党强势崛起。

“我们能”党创建历史很短,“2014年3月建党,在不到24小时内,获得5万名线上支持者。在成立后的20天内,10万人申请入党。在2014年5月欧洲议会选举中,该党赢得120万张选票,8%的国内支持率和5个议席”。[17] 在2016年6月全国大选中,“我们能”党(不包括竞选联盟中的联合左翼)赢得43个议席,成为西班牙众议院第三大党。该党创始人、党领袖巴勃罗·伊格莱西亚斯·图里翁是马德里康普斯顿大学政治学教授,没有从政经验,但具有丰富的政治思想和理论体系。在西班牙遭遇主权债务危机形势下,“我们能”党高举“反资本主义全球化、反西方传统精英政治”等旗帜,通过现代网络传媒等手段,吸引更多选民。“我们能”党是西班牙政党政治新生态下的产物,符合当前欧洲政党政治发展的总趋势。

与传统左翼政党相比,“我们能”党具有如下新特点。第一,建立在霸权和民粹主义基础上的话语体系与理论战略。“我们能”党的政治理论假设之一是拉克劳(Ernesto Laclau)和墨菲(Chantal Mouffe)的新葛兰西式霸权概念以及前者的民粹主义理论。“从这些话语出发,‘我们能’党提出了一系列带有民粹主义色彩的战略策略,比如‘去私有化’、加强公共控制和社会责任、挽救西班牙民主政体、削减贫困、促进自由和平以及重新界定国家主权、解决环境问题等”。[18] 第二,采取与新社会运动相类似的组织形式。第三,拥有年轻化、激进化的社会支持群体。支持者绝大多数文化程度较高,是西班牙推动社会进步与发展的主力。第四,“我们能”党借助现代网络技术不断与选民在流行社交网站推特和脸书上直接对话,宣传其政治主张。第五,利用电视作为党的宣传载体和工具,将该党领袖塑造成反对全球资本主义、建立社会主义的新形象。

2014年,“我们能”党首次参加欧洲议会选举,其竞选纲领涉及多项内容,主要包括:在经济层面,刺激经济复苏,强调采用公共调控手段来实现减贫和社会正义,保障每个公民的基本收入,采取措施严控大公司和跨国公司偷税漏税,促进中小企业发展。在社会方面,提倡打破国家界限,团结欧洲各国人民,开展平等自由的合作,实现社会公平、公正。重新界定主权,废除或部分否定《里斯本条约》,呼吁在重大宪法改革上采用全民公投等方式。提倡环境友好,减少对化石燃料消费的依赖,更多利用可再生能源等。[19] 这些行动纲领和主张,迎合了底层民众的基本需求和社会公正价值观,表现了该党反资本主义全球化的坚定态度。因此,“我们能”党在首次参加欧洲议会选举时得票率为7.89%,获得5个议席[20] ,成为欧洲议会绿党与欧洲自由联盟党团的成员。

三、联合政府未来走向:世界社会主义发展新愿景 

1.进步联盟协议中的世界社会主义要素 

从世界社会主义运动发展的角度来看,左翼联合政府的组建或许有助于世界社会主义运动在西班牙由衰转盛,开启新的发展进程。尽管旧左翼与新左翼在意识形态方面有所差异,但双方在治国方略和社会发展目标上达成了诸多共识。2019年12月30日,工社党和“我们能”党达成联合执政协议,为顺利组建左翼联合新政府提供了机会。该协议虽然并未明确提及世界社会主义运动或实现世界社会主义的目标,但协议中有关劳动法改革、税收制度、最低工资、养老金、医疗健康、住房、教育、公民安全等内容,与发展世界社会主义运动所提倡的目标相接近,其主要体现在以下四个方面。(1)保障工人阶层的劳动权利,减少资本剥削。协议的第一条明确提出,要保障全体劳动者的权益,恢复被剥夺的合法“劳工权利”、审查解雇原因、打击职业欺诈等行为,制止企业克扣工人工资或延长劳动时间等剥削行为。(2)建立更为公平的社会财富分配体系,向富裕阶层或资本阶层加征税收。协议提出将推行公正和稳健的财政改革,建议大公司的最低税率为15%;年收入超过13万欧元者,个人收入税提高2个百分点;年收入30万欧元以上者,收入税提高4个百分点。(3)关注社会低收入者和弱势群体。协议提出提高最低工资标准,尊重女性权益,为孕妇和哺乳期妇女提供更好的生活保障等。(4)努力通过立法,保障就业中的男女薪酬平等、待遇平等和机会平等。[21]

2.联合政府的内阁安排也体现出社会公平、平等的政治目标 

2020年1月12日,左翼联合新政府正式组建。[22] 本届政府成员规模超大,包括首相佩德罗·桑切斯、四位副首相等总计23位成员。内阁成员以工社党成员为主,也任用了四位“我们能”党成员。内阁成员的职能设置与新政府政策重点相一致,四位副首相负责未来政府战略重点领域:社会公正、民族记忆、数字经济、生态转型和人口挑战等。本届政府中女性占了半边天,副首相中女性的比例高达75%。内阁权力分配中对女性的任用,体现了新政府强调男女平等、重视女性社会权利的政治主张。

3.本届左翼联合政府的政策新走向 

新政府将重点关注社会公平、机会平等、加强与加泰地区对话、改善中央与地方关系、应对气候变化等问题。第一,新政府致力于推动社会公平,努力改善低收入群体民生状况。新政府已经批准了提高最低工资的法案,从2020年1月起,西班牙劳动者的最低工资将从每月736欧元增至900欧元。新政府还规定从2020年1月起,公务员薪酬一律上调2%。第二,在加泰罗尼亚地区问题上努力寻求对话和解之路。上任不久后,首相桑切斯就到访了加泰地区,与加泰地方政府主席若阿金·托拉(Quim Torra)等地区领导人对话,并分别会见了民间社团、工会组织和中小企业联合会等各界人士。[23] 第三,颁布《气候紧急状况宣言》,积极应对气候变化。1月21日,西班牙内阁发布了《气候紧急状况宣言》,该宣言包括30项优先行动计划,旨在应对气候变化、保护全球环境、保障公民健康和公共安全。

虽然联合政府在短期内执政前景看好,但也面临诸多内外挑战。联合政府中的左翼两党在国家治理、重大人事等安排上,互为妥协、增进共识,基本达到了政治权力结构平衡。工社党执掌大局,“我们能”党领袖出任第二副首相,主管社会公平事务,这一安排尽管并不完全如愿,但“我们能”党因此获得了实践其社会公平理念主张的机会,通过关注低收入阶层、提高公职人员待遇等措施,不断缩小阶级差异,赢得更多选民。

秉持传统的亲欧政策立场,是西班牙历届政府对欧政策的主旋律。本届政府在推动欧洲一体化进程的同时,着力改变对外的“较弱形象”。2019年11月西班牙大选后,看守政府积极主动地临时接替承办联合国气候变化大会。2019年10月30日,智利宣布放弃主办权,翌日西班牙首相府就明确表态:为应对气候变化而采取的多边行动是联合国和欧洲联盟议程上的优先事项,西班牙愿意全力配合举办该会议。2019年12月2~13日,联合国气候变化大会在马德里如期举行,这次大会为世界各国提供了加强政策对话、应对气候变化的新机会。

在事关本国核心利益和民族权益等重大外交事务上,执政两党采取强硬立场,努力塑造政府新形象。英国脱欧期间,西班牙政府向欧盟强硬施压,声明英国与欧盟在直布罗陀问题上的任何谈判,均不得绕过西班牙,必须首先与西班牙政府磋商。美国前一时期宣布对西班牙橄榄油加征25%的出口关税,造成西班牙对美橄榄油出口量骤降,库存积压、油价大跌。为此,西班牙政府与欧盟多次积极磋商,目前已经通过连续四次公开招标,从欧盟争取到了给予橄榄油储存商每吨每日0.88欧元的补贴,补贴总额达到了2390万欧元,弥补了橄榄业的部分损失,保障了农民的利益。2020年2月20~21日桑切斯在欧洲理事会特别会议上公开表态,反对欧盟在2021~2027年期间削减20%的共同农业政策预算和15%的社会聚合预算。西班牙是欧盟农业渔业大国,削减预算必将严重损害西班牙农牧渔民利益,阻碍欧盟内部欠发达地区与发达地区之间的社会聚合,进而削弱欧盟凝聚力和向心力。

如何妥善处理加泰地区独立问题仍是新政府面临的一项棘手任务。为缓和中央与加泰地区的紧张关系,新政府主动开启了对话与沟通。但政府的这些温和做法遭到了国内主要反对党派的强烈反对。2020年2月17日,工社党和人民党两党领袖举行会谈,但未能达成任何共识,双方分歧尖锐化。政府在未来寻求解决加泰地区问题的道路上,必将面临重重阻力。

综上所述,从执政以来的各项措施与行动计划看,西班牙新政府更侧重社会公平、社会保障等民生问题,这与世界社会主义运动长远目标相吻合。新政府在追求社会公平、平等、公正价值的理念下,更多关注社会底层阶级的生存与发展,不断夯实民意基础。因此,两党联合执政未来或许有助于推动西班牙的社会主义发展,从这个意义上看,两党联合执政也将进一步丰富和发展欧洲乃至世界社会主义运动的内涵和实践。

注释:

[1]EIU,CountryReport:Spain,June 2019,http://www.eiu.com/FileHandler.ashx?issue_id=1758163159&mode=pdf.

[2]张敏:《西班牙政局闪变,新首相面临考验》,《世界知识》2018年第12期。

[3]EIU,Country Report:Spain, May 2019, http://www.eiu.com/FileHandler.ashx?issue_id=1088024292&mode=pdf.

[4]Ministerio del Interior, http://www.infoelectoral.mir.es.

[5]黄平、周弘、程卫东主编:《欧洲发展报告2016~2017》,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7年版,第126~137页。

[6]Ministerio del Interior,http://www.infoelectoral.mir.es/infoelectoral.

[7]Elecciones generales: El PSOE gana las elecciones con peor resultado y Sánchez apela a la “generosidad” de todos los partidos salvo Vox, http://www.rtve.es/noticias/20191107/psoe-gana-elecciones-pero-pierde-tres-escanos-tiene-mas-dificil-sumar-para-gobernar/1989121.shtml.

[8]林德山:《欧洲左翼政党:概念、分类与结构》,《中国社会科学报》2011年9月27日。

[9]林德山:《欧洲左翼政党:概念、分类与结构》,《中国社会科学报》2011年9月27日。

[10]张敏:《当代西班牙经济与政治》,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5年版,第150页。

[11]Elizabeth Nash.The Spanish Socialist Party Since Franco: From Clandestinity to Government: 1976-1982, in David S.Bell.eds.Democratic Politics in Spain, London: Frances Pinter, 1983:33-34.

[12]Elizabeth Nash.The Spanish Socialist Party Since Franco: From Clandestinity to Government: 1976-1982, in David S.Bell.eds.Democratic Politics in Spain,London: Frances Pinter, 1983: 48.

[13]高建明、宋晓栋:《西班牙工人社会党的意识形态调整:从社会民主主义到共和主义》,《当代世界与社会主义》2017 年第2期。

[14]Estatutos Federales 39 Congreso,https://www.psoe.es/media-content/2015/04/Estatutos-Federales-39-Congreso-Federal-PSOE-2017.pdf.

[15]140 aniversario del PSOE: “El PSOE tiene un pasado del que sentirnos orgullosos y es, sobre todo, una opción de futuro”,https://www.psoe.es/el-socialista/140-aniversario-del-psoe-el-psoe-tiene-un-pasado-del-que-sentirnos-orgullosos-y-es-sobre-todo-una-opcion-de-futuro/.

[16]2019 European election results, https://www.europarl.europa.eu/election-results-2019/en/national-results/spain/2019-2024/.

[17]于海青:《西班牙“我们能”党兴起透视》,《当代世界》2016年第5期。

[18]于海青:《西班牙“我们能”党兴起透视》,《当代世界》2016年第5期。

[19]Podemos Documento Final Del Programa Colaborativo, https://web.archive.org/web/20140527140956/http://podemos.info/wordpress/wp-content/uploads/2014/05/Programa-Podemos.pdf.

[20]2019 European Election Results, https://www.europarl.europa.eu/election-results-2019/en/national-results/spain/2014-2019/constitutive-session/.

[21]EIU, Country Report: Spain, December 2019,http://www.eiu.com/FileHandler.ashx?issue_id=1798480163&mode=pdf.

[22]Boletín Oficial del Estado: lunes 13 de Enero de 2020, Núm.11,https://boe.es/boe/dias/2020/01/13/.

[23]Pedro Sánchez and Ada Colau sign partnership agreement between Government of Spain and Barcelona City Council,https://www.lamoncloa.gob.es/lang/en/presidente/news/Paginas/2020/20200207sanchez-colau.aspx.